景怡能形象还原她目前的神态,不由自主噗嗤笑了。
笑过又觉不妙,岳父明知千金不会做家务,还强迫她做饭,分明是在行使父亲的指导权,身体力行插手干涉他们的家庭事务。
生活被入侵,心理舒适区也受到破坏,景怡很不自在,他讨厌危机感,隐约的也不行。
半小时后他开车回家,一个鬼点子不请自来,车停在了路边,他拿起手机,打开上面的视频监控软件。
豪门注重居家安全,他们家也是,屋内屋外安装数十个隐蔽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监测,一有非法入侵,院落内外会自动响起警报,安保系统将自动向他和物管处发送报警讯息。
他的手机能任意调看家中所有区域的监控画面,这功能闲置多时,现在物尽其用,看看岳父正如何“破坏”他们家的秩序。
第13章 忧患
他先调看一楼画面,在厨房找到妻儿和岳父的身影。
千金站在炉灶前毛手毛脚摆弄炊具,多喜在一旁,双手一刻不停地比划着示范烹饪动作,各种苦恼的神态在父女俩的脸上翻新变化,一个急一个烦。
景怡情知妻子不是笨,是懒,她受惯供养,没把自力更生当做必备技能,结婚初期还对烹饪意兴盎然,由于做出的饭菜太难吃,又一直有保姆伺候,修炼厨艺显得多此一举,渐渐地她觉得连续失败的尝试毫无意义,就在婆家人的劝说下放弃了。
金家的媳妇善良本分不败家就够了,用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亲力亲为。
景怡见儿子灿灿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顶着冷漠脸一动不动观看,大概在暗暗鄙视母亲,同情外公。
这小子哪会明白他外公的深意啊,岳父大人旨在用学习家务引导女儿踏出独立的第一步,等千金就范,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后招。
景怡想起多喜过往对他说过的话,知道他这回要动真格的了,这老泰山忧患意识未免太强,十年过去了,依然没把他当成女儿可靠的归宿。
油锅热了,千金开始炒菜,只见她抓起碗里的荷兰豆隔着一米远扔进锅中,以躲避热油。这做法适得其反,油珠飞溅出来,她抱头躲避,急得多喜直跺脚。
“哎呀,不能乱扔啊,油会溅出来。靠近些沿着锅沿轻轻滑进去。”
“不行,油会溅到我。”
“不会的,你试试,哎呀,火关小点,菜快焦了。”
多喜忙不迭去关火,千金赶着扔出最后一把豆角,油星顺势溅到多喜脸上。见父亲捂脸退开,她赶忙丢开锅铲扶住他,灿灿跳下高脚凳飞奔出画面,想是去拿药了,
千金扔锅铲时打歪了油锅,火苗窜上来,锅里顿时火舌狂舞,激起尖叫声。
“着火了着火了灿灿快去拿灭火器”
“他哪儿拿得动啊,别急别急。”
多喜拍拍女儿手背,老练地上前用锅盖盖住油锅,火焰眨眼熄灭了。
景怡松了口气,庆幸家人没受伤。灿灿跑回来,手里举着一支药膏,千金接过来涂抹多喜脸上的烫伤。完事后烦躁地扯掉围裙,走出厨房,进入客厅的监控区域,灿灿跟在后头问:“妈妈不做饭了”
儿子明摆着在揶揄母亲,千金怒斥:“今晚不吃饭了,饿着吧”
景怡好笑又无奈,看吧,岳父就是多此一举,逼着千金干她不愿干的事,只会破坏家庭和睦。
既然把白纸一样的女儿交给他,就没资格再在上面规划蓝图,现在强迫千金改变习惯,无异于否定女婿给她的生活,景怡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他和妻子的感情。
多喜没察觉来自几公里外的观察视线,也不知道这宽敞华丽的别墅和一千多平米的精致庭园里隐藏着几十只“眼睛”。
每次来这儿,他都摆脱不了外人的感觉。虽然亲家夫妇和女婿对他亲和有礼,在这儿服务的保姆和小区保安也非常恭敬,但他始终不能像女儿一样把这座市值过亿的宅邸当成安乐窝。
正如刘姥姥在大观园里住不踏实,平民与富豪联姻总会患得患失,他老预感这缘分不能长久。千金懒惰任性,身无长技,各方面都不能与丈夫并驾齐驱,一直以来得到的只是景怡的垂怜而非依恋,有朝一日南柯梦醒,她的后半生该何去何从
多喜深知男人的弱点和缺点,女人的青春美色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财貌双全的女婿就像身处中东桶的西亚地区,很难在长期轰炸下保持完璧。女儿就快满三十岁了,韶华渐逝,没有别的手段抓牢老公,遇上强悍生猛的竞争对手将不堪一击。
现在的狐狸精个顶个的厉害,不能心存侥幸,他早想帮千金实现独立,提高她的生存能力,这样即便离开景怡的庇护她还能靠自己。
这计划多喜筹措了好些年,一直拖延着没能提上日程,最近迫于形势下定决心。昨天向孩子们提出合住要求,今天早早地来到千金家,趁着和她外出游玩时劝说,力求她回家去住。
女婿是不会用心改造她的,男人对女人的爱大抵是妥协和容忍,归根究底只图自己舒服,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全心全意为她未雨绸缪,不把她接到身边督促教导,千金永远没长进。
父女俩去楚家角水乡古镇逛了半天,吃了好吃的,一起拍了很多自拍,千金意犹未尽,回程中对多喜说:“爸爸,等灿灿他爸休假了,您和我们去旅行吧,找个悠闲的小岛或者去美国看大姑妈。”
多喜叫她认真开车,别扭头看他,笑着说:“爸爸哪儿都不想去,只想一家人多聚聚。”
觉得时机到了,接着问:“合住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搬回来”
“我当然愿意了,可是”
“灿灿他爸不乐意”
“没有,灿灿他爸也很理解您,还说父母老了就想多看看子女,我们多陪陪您,比送什么礼物都强。”
女婿的人品确实没什么好苛求的。
多喜点头感叹:“到底是景怡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姑爷。”
千金比自己受表扬还开心,笑到一半忽然皱眉头。
“我和灿灿他爸都没问题,就是二哥碍事。”
“他怎么了”
“昨晚二哥在电话里威胁我,要我和他一块儿反对您。”
据千金说昨天她被赛亮的忤逆激怒了,离开长乐镇前打电话责备他,反被赛亮好一通谩骂,甚至扬言她敢搬回去,他就和她断绝兄妹关系。
“爸爸,我觉得二哥真不像我们家的人,您看我和大哥、贵和还有胜利,我们都很阳光开朗,只有二哥从小阴森森冷冰冰的,您对他那么好,给他提供了多少经济援助啊,大哥是长子,继承了您的公司,其实并没得到什么好处,贵和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还偷偷跟我抱怨您偏心呢。胜利是老幺,虽然很受宠,待遇也比不上二哥。可是二哥不知感恩,还时常给您脸色看,太没良心了。”
得知次子对他的怨念竟比想象中还深,气愤苦楚像隐形的手捂住了多喜的嘴,如同在沼泽里挣扎的人,拼了吃奶的劲,泥浆反而漫过了胸口,说不出的无力绝望。
千金瞥见父亲晦暗的脸色,又心疼又气恼,正想狠狠骂一骂二哥,却听多喜说:“不能这么说你二哥,他妈妈去世得早,那年他才五岁。”
她一直不理解父亲对二哥的偏袒,气哼哼辩驳:“我和贵和也是啊,那女人跟您离婚时我们也只有五岁,大妈就死得更早了,大哥不满周岁她就过世了,大哥连她的模样都没印象,看照片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要比惨,我们和二哥半斤八两,为什么只有他心理变态。”
五兄妹里她和贵和同出一母,母亲是云南来的打工妹,原想靠婚姻在城市立足,可是那时多喜事业坎坷,没能满足她的期望,现实的女人选择离异,抛下年幼的儿女绝情远走,再也没回来。那是千金童年唯一的伤痛,她记恨寡情薄义的母亲,从此用“那女人”指代她。
多喜不希望女儿心里老搁着恨,又不知如何开导她,低声叹道:“别胡说,有些事你不懂。”顿了顿又说:“这些年你二哥他心里也很苦啊。”
千金用后半句覆盖了前半句,越发不认同父亲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