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初步完成“一五规划”后,他发觉自己的确很有经济头脑,以后兴许能当个理财顾问,养活老妈,顺带开拓职业前景,一举两得,不错不错。
“儿子,你作业写完了吗”
宋引弟忽然幽灵般推开房门,吓得他头皮窜麻,猛将计算器和小本子扫进抽屉,冷静一秒才醒悟那不是黄文,来人也不是哥哥嫂子,大可不必惊慌。
“你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不会先敲门啊。”
“哦,妈没注意,重来重来。”
宋引弟怕他生气,关上门,咚咚咚敲击三下后重新推开,讨好的笑容恰似浓稠甜腻的川贝枇杷膏,手里还端着一盘黄橙橙的酥饼。
“这就是俺跟你说的吊炉饼,外焦里嫩,又香又脆,你快尝尝。”
她拈起酥饼递到他嘴边,胜利脖子往后一缩,问:“你做的”
“那当然,你妈以前就是靠这个为生的,吃过的人都叫好。”
她再往前送一送,迫使他张嘴衔住,他碍着这份厚意不好意思吐出来,咬下一小块,剩下的搁盘子边上。眼下依然不知道如何同这位母亲相处,正好借咀嚼保持沉默。
有宋引弟在就不会冷场,她厚着脸皮爬在儿子的书桌上,紧挨着他说:“今晚俺就去小勇屋里睡了,你大嫂说你大哥他们已经同意俺住在这儿,还说是你求的情,俺儿子这么孝顺,妈都高兴死了。”
她自我感觉太良好,胜利十分别扭,立刻申明:“我是想对爸爸尽孝,没你什么事。”
“啊你爸不是死了吗”
“他去世前叮嘱过我,要我对你好。”
宋引弟半信半疑:“老赛真说过这种话”
胜利不知用什么表情回应,学二哥面瘫:“如果没说过,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宋引弟嘿然接受讽刺,干笑着扭过胳膊挠背心,咧着大嘴,感觉颇为侥幸。
“老赛这人真厚道,居然不记恨俺。”
她瞅瞅儿子,态度更软。
“这么说,你是看在他的份上才收留俺的”
胜利冷刺:“明摆着的事有必要使用疑问句吗我是属海马的,从小只认识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单独相遇,只会把你当成陌生人,别说留你在家吃住,一根冰棍都不会请你吃。”
宋引弟尴尬地扭纽扣,低眉顺眼瞧着他:“胜利,你恨妈吗”
“你说呢”
“没你爸的遗言,你是不是不打算认俺”
“你说呢”
“这两天俺都看出来了,你见到俺,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多半对俺没感情。”
“你说呢”
连续三个反问羞得宋引弟赧颜无地,鼻子狠吸两下,泪如泉涌,与这几天做作号丧的情形不同,看得出她此时的难过情绪自然,不含修饰成分。
胜利嫌晦气,顺手递上纸巾,不软不硬说:“快擦擦吧,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宋引弟抱住纸巾盒,仍用手背抹眼泪:“儿子,让妈说几句话行不”
胜利瞟她一眼:“说吧,反正从这几天一直听你瞎嚷嚷,也不在乎多听几句。”
“俺保证俺下面说的全是正经话。”
宋引弟摔把眼泪,手掌在裤腿上使劲摩擦,上身朝他倾斜几度,开始痛陈家史。
“胜利,你妈是个苦命人,生在穷山沟,父母运又差,从小受穷受累,在家实在呆不下去,逃难到申州谋生,一路忍饥挨饿,风餐露宿,比小白菜还可怜。”
胜利插嘴:“你是小白菜没错,可不能把我爸爸当成杨乃武,他好心好意收留你,你为什么反过来陷害他”
宋引弟叫屈:“俺什么时候害过他呀,他性子慈善,脾气又好,我至今拿他当恩人敬重。”
“敬重方式就是和野汉子私奔,还偷走他的工程款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快别被窝里使眼色,自己哄自己了。”
“家里人怎么尽跟你说这些。”
“哼,他们从不向我灌输仇恨思想,但你的劣行镇上人尽皆知,淑贞阿姨前天不是骂得很清楚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引弟脸上的泪痕转眼烧干,很愧惭,却不打算认错,舔着嘴唇申辩:“外面人只会瞧稀奇看热闹,巴不得别人家出事,好幸灾乐祸踩一脚,妈才不理她们呢。可是儿子,你不能跟她们学,你得体谅妈,谁不想端端正正做人啊,妈当年那么做是有苦衷的。你想想,俺嫁给你爸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一呢,比你大哥岁数还小,就要做他的后妈,伺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这其中的苦处谁能体会”
胜利承认老夫少妻不太人道,但客观分析也怨不到多喜头上。
“爸爸从没逼过你,是你上赶着嫁给他的,既然选定这条路就不该怨天尤人。”
“俺没怨谁,就是不甘心,俺还那么年轻,怎么能一辈子守着老头儿过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让你娶一个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女人,每天和她在一张床上睡觉,半夜睁眼就看到她满脸皱纹的老脸,你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