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逼人的秀明。
“大哥,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上大学以前穿的衣服全是哥哥和亲戚们不要了的,连内衣都没件新的,穿那些不合身的老掉牙的衣服去学校,被老师同学集体嘲笑,那种羞耻你们谁感受过上体育课跑步,跑着跑着鞋子就张嘴了,连家境最穷的同学也说没见过比我更寒酸的人,这种窘境你们谁体会过”
不容反驳的控诉为他筑起受害者的壁垒,高墙外的人似乎都是帮凶或冷漠的观众。千金感到刺骨的恶寒,惶恐地扭头躲避,被他抓住捧着脸质问:“你还记得吗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爸带我们进城,你吵着要吃肯德基,爸就去买了个汉堡套餐,单给你吃,我只能看着,最后你吃不下了,他才把剩下的一只炸鸡翅和半包薯条扔给我。过儿童节他给你买漂亮的公主裙,芭比娃娃和进口零食,带你去吃西餐逛游乐园,却连半块糖都没给我买过,一场电影都没带我去看过。你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像他亲生的,像寄人篱下的孤儿”
他亲自揭掉心灵上的疮疤,将脓血泼向所有人。秀明已失去声讨的立场,为维护家中一贯的秩序,勉强辩驳:“就因为小时候吃了点苦,你就自甘堕落我小时候就没吃苦吗不照样穿过破衣裳,挨过爸的打骂,我也没跟你一样变坏啊”
虚软的理由似沙团瞬间融化在贵和的苦海里,他愤怒狂叫:“大哥你受苦是因为当时家里本来就穷,可是爸尽了最大努力抚养你,没有故意亏待你。五兄妹里只有我最清楚爸的偏心,他从来舍不得为我付出,对我不止是物质上吝啬,也没又多少关心爱护。初中我和千金分班以后,他就再没去学校给我开过家长会,都是大嫂替他去的。初三我想争取考个好高中,让他帮我报个补习班,一学期的补习费也就三百块,他都舍不得出,还当着全家人骂我,说我学习不用功只想浪费大人的钱。可他转身就给千金买了辆两千块的山地自行车,让她参加去海南的夏令营。那会儿胜利吃的奶粉都是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两三百块钱一罐。爸不是没钱,只是舍不得给我花,冷落我,还要当着我的面把弟弟妹妹宠上天,他们每天都像公主王子一样幸福,我却像个小叫花子,你们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多怨恨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名牌大学,不想再在学校里受人白眼,我要改头换面,穿好看的衣服,用名牌手机,有自己的电脑,出去旅游见世面,这些都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所以我选了最轻松快速的方式挣钱,我知道那是堕落,知道那很可耻,但在我而言贫穷带来的耻辱更大更不能忍受这都是爸造成的,他的偏心让我心理扭曲,你们要追究就该从他开始”
他迷失在痛苦里,唯有仇恨能够止痛,药效很短暂,不久之后他对家人的爱就会复原,但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恨他们每一个人,包括去世的父亲。亲缘是错误百出的羁绊,至今无人为他的遭遇负责,原谅也就仅仅停留在表面,一受触发伤痛就会刨根问底。
除秀明意志坚强,旁观者都流泪了,佳音痛惜地抱住他:“贵和,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别全怪爸,我和你大哥也有责任,我们没有照看好你。”
她真心愧悔,当初为讨好公公,一味顺从他的意见,没能给予三弟足够的疼爱,理应为他的失足承担罪责。
贵和倒在她怀里,像受伤的孩子向母亲求救哭诉:“大嫂,我知道错了,我早已经改过自新了,可是没用,质华她不会原谅我的,我已经完了,大嫂,已经完了”
“不会的,大嫂帮你去求她,郝所那么通情达理,一定会原谅你的。”
众人的泪雨接续了室外的阴雨,秀明劳形苦心地瘫在客厅,见妻子下楼问她贵和怎么样了
“酒劲上来了,刚刚睡着。”
“其他人呢”
“都各自回屋了,千金很伤心,一直在哭,说贵和变成这样她也有错。”
“她是觉得爸太偏爱她才冷落贵和吧。”
佳音当即为小姑子辩护,并以此警示丈夫:“这怎么能怪她呢,说起来还是爸的责任,父母的偏心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让孩子找不到自我价值,活在屈辱和怨恨中,往往会造成他们一生的阴影。”
秀明心虚嗫嚅:“有这么严重吗”
“看看贵和,还不够严重你以后对小勇好点吧,你跟爸差不多,都太偏心了,没发现你和珍珠亲热时小勇是什么表情吗他这样会毁了他的。”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但现在贵和怎么办你真能劝郝所原谅他”
比天还高的难关横在眼前,佳音义无反顾说:“能不能总要试试,尽我们最大努力帮助贵和,他实在太可怜了。”
见她哽咽他也心酸:“家里这是怎么了,先发现胜利不是爸亲生的,接着千金离婚,老二家又跟着离,现在老三也出事了。人家说老人去世子女会倒霉三年,看来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我们两个更要坚强,替爸撑好这个家。”
想到公公生前的嘱托,佳音迅速擦干泪水,这个家的舵盘在她手中,无论如何都得坚守岗位。
第123章 知情
郝质华担心贵和, 和母亲提前返回申州,下午一到家郝辛就叫她们谈话, 拿出装有证据的文件袋和一瓶速效救心丸, 先将药丸递给妻子。
“你先把这药吃了,待会儿看了这些东西气晕也别怕, 我们家离医院近,抢救得过来。”
林惠不安地吐槽:“死老头子,你在制造什么恐怖气氛啊难不成闹出人命了”
“那倒没有。”
“没出人命就不算大事, 你快说,别吓唬人。”
郝辛凝重地注视女儿:“质华,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郝质华也被搞得心里直发毛,笑道:“爸,有事您就快说, 这样神神秘秘的我反而紧张。”
郝辛叹气:“我是怕你太受打击, 会从此消沉, 要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几个坏人,就像吃饭总会嚼到几粒砂子, 吐掉就没事了。”
他很不忍心让女儿面对耻辱,在妻子连声催逼下打开了文件袋。目睹图文, 母女俩的思绪都被飓风刮成空白, 林惠头顶血管抽筋似的疼,颤声问:“这、这是真的吗”
“我拿照片去做过鉴定,也当面问过赛贵和, 他都承认了。”
郝辛目光始终系在郝质华身上,尽管早有准备仍为她那丢魂失魄的模样心痛不止,慈祥开导:“质华,你要坚强,幸好你们交往时间不长,还没走到结婚那一步,只算上了回小当。休息一阵子,调整一下心情就会好的。”
林惠悔青了肠子,拍着茶几气嚷:“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赛贵和他也太能装了,我真是有眼无珠啊”,又抓住女儿的手安慰:“质华,你别难过,就像你爸说的只当吃饭嚼到了砂子,吐掉就好了。”
感情的事怎么能轻拿轻放呢郝质华在混乱里摸索突围,一个念头拨云见日清晰起来,猛地起身收起照片和信走向大门。林惠急忙追赶阻拦,郝辛在身后喊:“她想去找赛贵和对质,让她亲自去弄个明白也好。”
“我怕她出事啊,万一又像梅晋那时那样吃官司可怎么得了”
当日梅晋耍赖不肯离婚,郝质华盛怒中实施毒打因此触犯了法律,林惠生怕她再度失控惹上牢狱之灾。
郝辛了解女儿的性子,这时不让她出门定会憋出病来,走上前叮嘱:“质华,我和你妈岁数都大了,你做事前得先想想我们,不许再像上次那样冲动。”
郝质华向父母立下保证,出门直奔地铁站,她推定贵和没去上班,下一站目标长乐镇,即将达到车站时街边的呼唤把她拉住了。
梅晋在车里探头招手,而后下车走来。
“质华,你要去长乐镇吗要不要我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