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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听贤伯仲说起的那个车任重,到底是何许人也”

山坳小村的凶手很可能是这个车任重的手下,陈凯说到此事,那两兄弟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两声叹息合而为一。

“不瞒陈先生,那车任重本是红头贼,在咱们潮州无恶不作。后来受了抚,出任总兵官,把府城弄得那是一个乌烟瘴气。等到去年鞑子兵从福建杀过来,那厮就降了鞑子,照旧做那总兵官。在下猜测是此人,主要还是那厮前些时日派兵占了分水关,这里离分水关又算不得太远”

潮州

去年鞑子兵从福建杀过来

这两个信息点比起什么红头贼、什么潮州总兵可更加让陈凯关注。果然这里是潮州,怪不得这兄弟二人是说潮汕方言的。至于去年

“去年鞑子兵从福建杀进广东,是故兴平伯高杰的部将,原徐州镇总兵官,现任鞑子广东提督的李成栋领兵的”

清军从福建进入广东,依着陈凯的记忆,好像有名的也就是李成栋席卷广东,灭了绍武朝廷的那次。

对于清军而言,比之广东,福建面对的军事压力一点儿也不小,历来都是浙江清军援闽,从未听说过福建清军援粤的。更何况,以着满清的划分,福建和浙江是同一个总督辖区,而广东则是和广西一起的。

陈凯问及,林德忠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个在下不太清楚,在下只记得当时去镇上卖皮子,结果路上碰上了鞑子兵,在下就躲在了镇子不远处的小山上,看着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至于旗子,倒是看见过,可在下不认识字。”

文盲,这是个大问题,而且还是个普遍性的问题,陈凯刚刚还诚惠于此,这才没过去十分钟他就吃亏在这上面了,也算是天道好还。此时此刻,虽然陈凯估摸着大抵当是李成栋,但也总是需要得到切实可信的消息方能根据记忆中的那段历史做出判断。

然而,就在两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没有发声的林德孝却突然间眼前一亮:“应该是那个李什么栋的,兄长,你还记得吗,过年时董大哥回来,不是跟大伙说过那厮好像是姓李的吗”

林德孝猛的想起了些什么,陈凯当即便是为之一振,然而林德忠听了前半句时还好,到了最后却是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他弟弟一眼。

“林兄弟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权当在下没有问过就是了。”

“没有,没有什么隐的。”

陈凯如此,林德忠连忙摆手否认。只是真的说及,却还是先叹了口气,才说道:“不瞒陈先生,舍弟所说的那个董兄弟,如今是跟着万家兄弟讨生活。这万家兄弟几年前在福建聚众,盘踞一方,但是说到底却终究是贼,在下实在是怕污了陈先生的尊耳。”

“原来如此。”

所谓万家兄弟,其实并非姓万,乃是十八人聚义,取万众一心的彩头,才会以万为姓。为首的叫做万礼,原本姓张,是一富商的养子。后来万家兄弟聚众于福建漳州府乌山西坡九甲社的长林寺,这些年反抗官府,抗征抗捐,惩办乡绅,劫富济贫,有两千余人之众。

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群农民起义军。而陈凯在林德忠的眼里却是读书人,未来的官儿,他们与匪人结交,唯恐会引得陈凯不满。

“其实董兄弟前来,是拉我等同村之人一起上山杀鞑子的。”林德忠下意识的看了看陈凯的头发,才将这句话说了出口。

这一幕,陈凯看在眼中,更加让他感叹的是,当林德忠提及万家兄弟的时候,兄弟二人的面上居然还有着仰慕、崇拜的色彩,尤其是林德孝,甚至颇有以此为荣的架势。

林德忠害怕陈凯这个“预备役”的官儿不满,可是陈凯首先就知道他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童生,自然也不会有阶级立场的自觉。更何况,不提什么官匪一家的话,只说那句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放在劳苦大众的角度上,有时候,官还特么的还不如贼呢。

万礼,这个名字陈凯依稀的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却也并没在意。此间既然确定了去年是李成栋的人马杀入广东,那么去年应该就是隆武二年,而今年就应该是隆武三年。当然,也许应该说是永历元年,或者是顺治四年。

“公元1644年,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挂煤山的那株歪脖树上,明王朝在北方的统治土崩瓦解。同年,一片石之战,李自成兵败,退出北京,清军入关,明廷在南方拥立福王即位,是为弘光。”

“公元1645年,弘光元年,南明奉行借虏平贼的国策,清军先逐李自成,后下江南,不战而取南京,弘光朝覆灭。同年,清廷厉行剃发易服,本已传檄而定的南方将帅官吏士绅们愤而起兵反清,先后拥立了鲁王监国和唐藩的隆武帝,以此为正统对抗清廷。”

“公元1646年,隆武二年,清军突破钱塘江防线,鲁监国朝廷退入海上。同年,隆武朝权臣郑芝龙降清,隆武朝覆灭,隆武皇帝殉国。”

“公元1647年,永历元年,清廷已经占据了包括整个北方以及大半个南方的中国。广东,正是300多年前满清与南明反复争夺的所在。”

“够要命的”

话题依旧在继续,不过源于林家兄弟的身份地位,陈凯能获取的信息就要少上太多。直到良久之后,陈凯才咬了咬牙说道:“明天,还需要贤伯仲帮在下一个忙。如果能够见到在下的一个朋友的话,当会有十两银子作为向导和护送的报酬。”

第五章 意如何下

古人睡得早,尤其是这些乡下的普通百姓,为了避免点灯耗油的额外挑费,基本上除了啪啪啪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夜生活了。

没聊多会儿,林家兄弟就显得有些困了,就连陈凯,奔波了一天,眼皮也开始打架,干脆就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起来。到了第二天一早,陈凯幽幽转醒,林德孝在准备饭食,而他的哥哥却并不在屋内。片刻之后,饭食准备好了,林德忠也回来了,不过这次却带了一双新草鞋回来,递在了陈凯的手上。

“乡下手艺,陈先生不要笑话。”

看样子应该是新编的,有些粗疏,当也是一早就起来忙了有些时间才编出来的。陈凯起身致谢,林德忠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下自知痴长几岁,敢问贤伯仲贵庚几许”

昨天那一晚上,陈凯一直称呼其为林兄弟和林小弟,因为这二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比起他这样毕业后在社会上打拼了几年的,肯定是要小的,只是具体小多少却不得而知。

“贵庚不敢,舍弟今年十五,在下痴长两岁。”

两个未成年的半大小子,陈凯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尤其是一想到在这个时代的独立生存能力,他居然完全无法与其相比,饶是他的脸皮向来不薄,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