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转而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假使陈凯是从清廷那边的关系获知此事,那么显然是清廷已然对此有所警觉,陈凯这么个擅长谋定而后动的人物,又岂会贸贸然的羊入虎口。甚至就算不说这个,清廷知晓他的所作所为,牢狱之灾估计早已落在了头上,尤其是那些官吏们,更是巴不得的前来勒索,哪会消停到今时今日。
“他会是从谁的口中得知此事的,是耘野,还是梨洲”
这已经不重要了,想明白了这些,钱谦益放下胆子,到了入夜之后,便再度与柳如是来到陈凯三人所居的小院里。这一次,倒也无需柳如是在外把风,因为有道宗在此,说风吹草动尽在耳中倒是有些夸张了,但若是真有人偷听的话,估计那一掌下去,偷听之人的鼻子估计是可以不要了能够把打脸做到这个份上的,也是陈凯所仅见的了。
双方开诚布公,钱谦益率先表态,自陈了近两三年来确是在做着一些关于抗清的事情,有谋划,也有串联,更有设法劝说一些手握重兵的武将反正云云。这些事情是他已经在做和正在做着的,另外他还有一个大计划,原本是打算派人前往福建专门与郑成功商讨的,现在既然陈凯来了,那么先与陈凯这个始终在第一线做着工作的多谋善断之士进行商议,想来也可以对计划有所裨益。
“先移重兵恢复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军顺江而下,则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待到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再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则大事可成矣”
以钱谦益之见,便是凭西南明军主力北上夺取湖广北部,进而顺流而下,截断长江。凭籍长江天险和明军水师的优势,堵截清军南下道路,慢慢消化掉长江以南的清军控制区。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根深固本之后,再行北伐。
除此之外,钱谦益认为,配合全盘考量,当以趁吴三桂休兵汉中的时机,自贵州入川,抵定四川则“上可以控扼关陇,下可以掇拾荆襄”以及迫于两广形势的紧迫,先行设法策动湖广南部的绿营武将反正,再用大军“亟先北下洞庭”,则“处处必多响集”,那么“恢楚恢江,克复京阙”则指日可待了。
此,即是钱谦益谋划多年,乃至是一度贯穿永历朝的战略布局“楸枰三局”。其中“全着”为全盘的大计划,“要着”和“急着”为“全着”的补充。说白了,无非还是以东南财货养西南铁甲,于东南明军和义军方面,由于“实力孱弱”,钱谦益只当其为响应和配合的偏师而已。
钱谦益娓娓道来,说到激动之处,更是红光满面,恍如青春再现似的。一旁的柳如是不提,早已对此有所了解,与钱谦益一般无二,甚至就连邝露和道宗亦是颇感激动。区别,无非是邝露还有些担忧,而道宗则已然沉浸在了这份气势恢宏的大战略之中。
房内众人,多已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只可惜,陈凯在心中暗道了句“果然是楸枰三局”,却完全打不起这份兴致来。渐渐的,在场的另外四个人也先后注意到了这一点。钱谦益有些不满,源于他多年的苦心谋划,包括瞿式耜等高官都对此寄予希望。但是不管怎么说,陈凯也是名声在外,在潮州、在广州的运筹都是这么多年来明廷这边绝少有的,此刻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出言相询。
“竟成”
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陈凯便向柳如是要了纸笔,在上面画了一幅长江以南的地图出来。随即指着地图上表明的各省位置,与众人言道:“牧翁谋划,气势恢宏,若能成行,大事可成矣。”
先行铺垫了一句,随即陈凯指着两广的方位继续说道:“奈何,如今战局,两广大多沦陷;云南落入大西军之手,已有数载;贵州一省,土司遍地,皮熊、王祥二人,不过自守之徒耳;至于四川一省,残破无地,无论忠贞诸营还是夔东众将,派系林立,彼此矛盾深重,堵制军病故,已然无人可统辖其并力而战。西南之事,无非是一待死之局而已。”
第十八章 楸枰三局四
陈凯此言一出,率先流露出黯然之色的便是邝露。比之另外三人,他对西南战局的了解最为清楚,可以说是亲历过的,自然是感触最为切身。
广州一战,原本广东及援粤明军全力以赴,就算没有郑成功和陈凯,以忠贞营为锋矢,陈邦傅等众将为后劲,击败兵力处于劣势的尚可喜并非没有可能。但是那一战,明军各部把内斗的花样都玩了个遍,最后就那么看着广州城破,若非陈凯极力运筹,怕是广州全城百姓都要死在他们的鼠目寸光之下了。
先是邝露,随即便是对陈凯更有信心的道宗,他们二人神色黯淡下来,前者便开始了与钱谦益、柳如是夫妇讲解他在朝廷和广州时的那些所见所闻,直把钱谦益听得脸色煞白,柳如是花容失色。
比之弘光朝他们亲见的那些,东西两勋、吴楚两党,玩得一点儿也不比江北四镇、楚镇和东林党差到哪去,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可是现在,明廷已经没有了那半壁江山,所剩的就是几个省的地盘,斗起来依旧是那么没有底线,再好的谋划,怕是也白瞎了。
房间内,邝露苦笑着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说与钱谦益、柳如是夫妇,当年钱谦益上疏楸枰三局,用的是瞿式耜的关系,他对于西南战局的了解更多的也来源于瞿式耜这个深陷于党争的人物。此时此刻,那一桩桩一件件的龌龊事被邝露这个中书舍人揭了个底儿掉,夫妇二人无不是瞠目结舌。
何腾蛟、瞿式耜,这些曾经被钱谦益视作是股肱之臣的人物在党争中做下了太多不光彩的事情,甚至不谈党争,光是为了一己私利,何腾蛟就多次败坏战局,就连“奏章救国”的把戏都玩得出来,金声桓和那二十万南昌百姓才是死得真冤枉的。
七月底的深夜,蝉鸣阵阵,江南的热浪在夜中渐渐褪却,等待着第二天再起。但是此时此刻,这夫妻二人却好像是提前感受到了明日正午的温度,汗水滴落之间,就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沉重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现如今,西南战场也就这个样子了。转机,并非没有。据在下所知,朝中早有滇封之议,估计到现在这个样子,皇上和朝中诸公也不大会继续纠结那个亲王的爵位和封号问题了。西营在云南休养生息数载,对上虏师当有一战之力”
没必要用这些残酷的现实把人都憋死,陈凯决定剧透一下关于大西军的剧情,至于措辞上,无非是应当、大概、估计之类,但是对于钱谦益和柳如是这样几近于溺死在内斗血海中的人们而言,却显然是救命的稻草一般。
接下来,陈凯向他们预演了一下大西军出滇抗清的战局,比如什么按照楸枰三局,全着出湖广南部,要着进军四川,急着夺回广西之类,没有敢过于大胆的揣测,仅仅是根据钱谦益计划的那般的最佳可能说来,倒也却是是搔到了痒处。钱谦益自持年高,不好做那抓耳挠腮的举动,但是喜笑颜开却也是免得不了的。于他而言,楸枰三局尚有希望,似乎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奈何,他们似乎是已经被这等迷梦熏得忘了陈凯是个多么不道德的家伙。仅仅是让他们高兴了片刻,紧接着就是一盆凉水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