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我们”,他们是“代价”。
比起王明、回连才、罗作明这种每天把“保护”、“体恤”、“奉献”挂在嘴头上的人,他的伙伴们在成长时期没少欺负他,嘲笑他的名字很“虎”,实际上就是一株豆芽菜,但是当他的父亲亡故,母亲病重,喊着体恤爱护民众的人没有出现,该交的保护费也一分不少,反倒是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送来几个窝头、一些草药、烧开的净水、从餐馆剩菜里挑出的肉丝
就连他跟病重的母亲留在宝石城所需的保护费,也是每家每户捐出一点,积累得来。
是同样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穷人,支撑他跟她的母亲活下去。
对于那些人的恩情,他无以为报,当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告诉他有渠道绕过卫兵盘查,把海鱼罐头送入城内,他没有任何犹豫,接下了帮忙零售的活儿。
他们看不惯税务部门的做法,力所能及地去改变贫民区现状,冒着很大的风险把海鱼罐头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昨晚有人提醒他们小心点,最好干一阵歇一阵,因为原美心牌罐头经销商已经知道有人在跟他们抢生意,正在想办法把他们揪出来。
商虎和他的伙伴没有从善如流地听从那人的忠告,按照昨日计划送货上门,最终被假扮贫民的经销商抓了现形,引发一场全城大追捕。
咔嚓
脚下传来的声音打断商虎对自己的懊恼,身体向着下方坠去。
他刚才走神了,没有注意到身后车厢与前方车厢搭盖的木板已经腐朽不堪,一脚下去直接踏断,整个人从将近两米高的地方摔落。
还好木板缓冲了一部分力道,他摔得并不严重,只是胸腔岔了口气,手臂戗破了外皮。
呻吟两声,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商虎忍痛从地上爬起,可是才拐出车厢阴影,不等跨越右方街道,进入集装箱大量分布的平民区,侧方连续闪过数道身影,一只手锁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按倒在地。
噗通。
商虎跪倒在地,左脸贴上冰冷的水泥地。
“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随着声音从身后传来,商虎的脸现出痛苦表情,因为有人在用脚猛踹他的身体。
他拼命挣扎,用力扭动。
可惜他的身体很瘦弱,力气很小,被壮实的卫兵按住,别说站起来,连翻身都做不到。
咔的一声脆响,手铐闭合。
刚才在后面猛踹的卫兵握着手铐将他从地上拉起。
“啊”
商虎发出痛苦哀鸣,两条手臂如断了一般。
完了,他完了
这次进去治安局,天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他的母亲怎么办谁给她端碗喂饭,谁给她倒水换药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恨王明的残暴,恨背后那一条条被人血馒头喂大的恶犬。
但是这份仇恨除了让他热血沸腾,无法变成大刀砍下王明的头,无法变成子弹赐予恶犬死亡。
商虎看到左边被抓伙伴脸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满是补丁的旧衣上。
商虎看到右边被抓伙伴破裂的唇角与闭着的左眼,整个人被卫兵拖着前行。
他不后悔自己的作为,他痛恨力量不够。
商虎几人的表情不好看,押解他们往治安局走的卫兵们同样满脸愠色。
他们里面有几个人在抓捕走私者时受了轻伤,还遭遇贫民区的人各种冷眼与咒骂,心情当然不会美丽。
有些人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走私者付出血的代价,对于那些敢于挑战威权的家伙,不管男女,无论老幼,必须打得他们不敢反抗。
噼里啪啦
警棍末端电弧击中人体的声音传来。
商虎看见刘洋被卫兵架着胳膊从右边的巷子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是治安局的王队长,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王明的表侄。
连刘洋都被抓了,身后这群狗可以在长官面前自豪地讲把走私者一网打尽了。
商虎寒着脸,任由卫兵推搡前行。
又往前走了一程,身后推搡他的手突然扳住他的肩膀。
商虎很快察觉前方情况有异。
当他抬起头看去,捕捉到街头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面走来很多人,有的来自贫民区,有的来自平民区,衣着各异,长相各异,但是他们的表情相近,手上都拿着铁管、棍棒一类的打击武器。
有风从城外来,吹起街心散落的废纸,打着转远去。
电线杆上生锈的铁皮箱不断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撞击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商虎等人看到了街头的人,街头的人也看到了他们,然后看向押解他们步行的卫兵,目光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干死这群狗niang养的。”
“对,干死治安局的狗腿子。”
“”
人群里响起一道高呼,接着是如雷回应。
没有冗长的对峙,街头的人带着腾腾怒气冲过来。
轰隆
脚步声连成一片,棍棒与铁管招摇如林。
“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王队长与他的手下看到长街对面的景象全懵了,他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些人居然冒着被逐出宝石城的危险与治安局为敌。
不就是抓了几个贫民区的走私犯吗
不就是几个没有背景没有地位的小屁孩儿吗
何至于让事情变成这样
他们有机构餐厅提供食物,拿着上司给的月钱,哪里了解底层人的生活多么辛苦恣睢。
先是提高保护费标准,接下来是刁难排挤美心罐头厂设立在集贸市场的直营店,然后官商勾结狠割韭菜,最后又对一群少年下毒手。
对于治安局的人来讲,这叫照章办事,合规合法。
对于宝石城民众来讲,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