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别想欺负她们
苏桃转身进屋,走进了东屋,打开她带来的行李包,将夹层里的一个小手帕拿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最贴身毛线衫的内衬口袋里。
小手帕里包着的是她爸妈给她的钱和各种票,粮票肉票布票都备了不少,上辈子,结婚第二天,这些钱和票就被顾翠英摸走了,摸走的钱用来给她那胖儿子好吃好喝的。
这辈子,她的钱,只给她自己的人用。
苏桃又去灶头间喝了碗麦麸粥,然后抹了把嘴,走出来拉着小花小草走出了院子。
顾翠英在后头气得直跺脚:“这个死丫头一进门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哪有儿媳妇儿这么跟婆婆说话的,我当时就说不要这种城里丫头,红霞多好,力气大,能顶一个男劳力,还听话,又勤快。”
周洪生不耐烦道:“行了,上工了,走了走了。”
现如今是冬天,小路两旁的大叶杨叶子都落光光秃秃的树干上栖着一排麻雀,有些树的枝干上还盘着大鸟窝,到处都光秃秃的,一副萧条的样子,只有田里的麦子出了头,浅浅一层绿色铺在田里头,让人心头充满希望。
到了冬天,进入旱期,各生产大队的队长们会组织挖河,为了防止来年夏天的汛期。
挖河是从水溪村开始挖的,其他生产大队的村民们也可以报名去支援,反正都是算工分的,不白挖,而且挖河挣的工分还比普通农活要多,家里有青年男劳力的都争着去挖哩。
小花小草手拉着手,怯生生地看着走在一旁的嫂子。
这嫂子是从县城来的,长得又美又娇,穿的衣服鞋子也和他们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她们甚至都不好意思多看嫂子一眼。
而且嫂子还带她们出来玩,今天一天都不用去割草,两个小丫头简直高兴坏了,都很喜欢这新过门的嫂子。
苏桃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我们脚程得快一点,水溪村离得有点远,走得慢的话,今天都赶不回来了呢。”
小花文气点,小草男孩子气一点,听到嫂子说话,小草鼓足勇气回嫂子的话:“嫂子,你不是昨天才来咱花溪村吗怎么就知道水溪村离多远了啊”
苏桃笑呵呵道:“你嫂子不会听人家说吗”
小花瞪了小草一眼,小声道:“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你看你问的这叫什么话。”
小草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我我都不知道跟城里人说什么。”
苏桃抿唇一笑,想起两个小姑子就是今年的学上完,顾翠英死活都不肯让她们再念书了,还说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在家里多做点活,然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可顾翠英偏偏给小花挑了个小儿麻痹的光棍,还比小花大很多。
最后还是周牧野在城里做瓦工混成了包工头之后,手头上有了点积蓄,才把两个妹妹从火坑里救走的。
一想起上辈子的事,苏桃就一肚子酸水,为周牧野不值,为这两个小姑子不值。
周牧野上辈子真的是吃尽了苦头。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想要快点看看他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记得上辈子他也是第二天就去挖河了,挖了半个月才回去,一回去就被送进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家,听说那块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烂了一大片。
都是她造的孽。
羊肠小道一旁是一些农民家的自留地,种些蔬菜,蚕豆点下去要等明年入夏的时候跟麦子一起收,再旁边是小河,小河里的水枯了大半,入冬少雨,村民们闲下来才能有功夫去挖河,去防汛。
苏桃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后头小草喊了一声:“嫂子,那不是往水溪村的方向,你走错了。”
苏桃在前头应道:“嗯,我去陆先生家拿点药。”
这年代的农村,只有教师和医生才会被称作先生,七十年代的江北农村,是没有正规的医院的,诊所也没有,只有赤脚医生,她要去拿点外敷的红药水,去帮周牧野清理一下伤口,他家要是有纱布那就最好了。
小草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嫂子怎么啥都知道,又知道水溪村怎么走,又知道陆先生家在哪里。”
小花满眼写着骄傲:“说明咱嫂子聪明呗,说明咱嫂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都知道。”
说完,拉着小草的手,迈着欢快的步子跟上了苏桃。
苏桃用一角钱跟陆先生买了一小瓶红药水,又用五分钱买了一卷纱布,陆先生又用一个空药瓶塞了几片棉花球给她。
买好需要的药材,苏桃没作停留,又带着两丫头马不停蹄地往水溪村去了。
第2章
虽然是冬天,但日头挺大的,又没有风,她们走得快,走着走着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苏桃看到小花小草都忍不住把棉袄的扣子都解开了,忍不住道:“可别冻了啊。”
小花羞涩地抿唇一笑:“嫂子,我们不冷,走路走得身上热乎乎的呢。”
小花和小草穿的都是家里做的棉袄,外面罩一件褂子,褂子上早就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而且袖子很短,一看就是穿了好几年了,里面的线衫是好几种颜色拼起来的,用的是最劣质的涤纶线,质量最差的那一种,两丫头手上都生出冻疮疖子来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下河洗衣服洗被子这种活,顾翠英都是让这两丫头干的,这两丫头回回冬天都是满手的冻疮。
而那个时候的苏桃一心就想和周牧野离婚,一心想离开花溪村,而且那时候她心性比较软,也是有心无力。
走了两个半钟头,才终于到了水溪村,就看到一条蜿蜒的河道旁,一群挑河工干得是热火朝天。
没有人穿着袄子,穿毛线衫就算是多的,青壮年小伙子都只穿个棉毛衫,挑着担子嘿哟嘿哟地往前走。
另外一边的大河里,停着一条水泥船,他们要把这条河底的淤泥挖出来,挑到水泥船上,然后运走。
这年头,治理河道都是靠人工的。
河道边上扎了不少工棚,因为有些河工是从别的大队过来的,晚上就住在工棚,第二天好早点开工。
河道最南边有一堵土角墙,上面红色的大标语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特别醒目。
苏桃在人群中寻找着周牧野的身影,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穿灰色毛衫土蓝色工裤挑着担子从大船上走下来的周牧野。
苏桃穿过众人,朝周牧野走去,挑担子的河工们都会忍不住朝那个行色匆匆的年轻女人多看两眼。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儿们,细皮嫩肉,雪白雪白的,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想看第二眼第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