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说的是哪桩事情做不得”
丞相笑而不语,只是把手中的碗往他面前送了送。将军见他笑得意味不明,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将军招架不住,只得接了过来。
丞相伏在床沿,撑着下巴看将军慢慢地喝那碗汤,将军脸色不好看,眉峰都聚在了一起,一脸的嫌弃。
醒酒汤里加了苦参和高良姜,丞相亲手下灶熬煮的,他知道这药苦辛,于是额外在里头加了蜂蜜和青梅。
不过现在看来,蜂蜜的青梅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怎么这般辛辣还苦的慌”将军好容易才喝完一碗,顺手把陶碗搁在一旁,抿着嘴等那股药劲散去。
“本官亲手给你煮的,将军莫非还嫌弃本官好歹也算是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今日给你煮一回,还挑三拣四”丞相吊着嗓子顶将军的话。
将军知道丞相嘴上功夫不饶人,自己怎么能甘拜下风,这些日子过去,丞相的一手倒噎人的本事他还是学到了不少。
将军凑近一点:“想必相爷是在为上回给你喝的那碗药耿耿于怀吧今天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报复我”
“将爷,您说的是哪档子事本官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丞相睁着一双眼睛看将军,众所周知丞相糊涂健忘,这个时候忘记了一些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丞相的眼睛清澈照人,让人想起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将军着了迷,他凑过去,与他平平地对视,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将军说:“相爷满腹算盘,就是糊涂健忘,今天可让本官抓着了你这个软肋。”
丞相一下子在将军的唇上狠狠亲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重重地碾过去,趁着将军酒还没完全醒,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将爷不是嫌药苦吗那现在呢现在还苦吗”丞相按着将军的后颈,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他,语气里缱绻眷恋,花叶芬芳。
将军按住上升的心跳,他经历过大场面,这些时候自然不能是自乱阵脚。将军笑,抬手刮刮丞相的鼻梁,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现在不苦了,本官很乐意再来一点。”将军撑在床沿,垂着两边的头发。
丞相一把松开了手,起身抄起桌上的陶碗就往外头走,把话撂在后头:“本官先把碗还回去,不然,灶间等急了差人来催,本官可不想被人看到。”
“不想被看到什么”将军下榻来,披上搭在椅子上的外衣,问丞相。
丞相回身,满身的山川祥云像是将军曾经的梦境,梦中铁马冰河,背后是花海,有人站在山坡上瞭望。
丞相盯着将军笑,眼尾打着浅淡的皱纹:“就是刚才我说的白日里不能做的事。”
将军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看丞相,丞相勾着嘴角笑,轻轻巧巧地哼着小调,准备出门去。
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有卫兵急匆匆跑进来,当即跪在屏风外,报:“将军,帝都的信使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将军,带上来吗”
丞相还没绕出屏风,停在原地,他转身看将军,眉峰微蹙。
两相沉默之间,忽然一道声线滑进来,沙沙的,拉着拖长的尾音:“将军,咱家可是有急事要禀报,万分耽误不得。”
说着一个人影就抬腿跨进了门槛,丞相甩袖,一旋身进了内堂,放下帘帐遮住外头的光景,只听得外头细碎的人声。
作者有话要说:性感丞相在线开假车。
、峰回
将军见丞相一闪身就没了影,他也没多问,他知道丞相毕竟是偷偷跑来的,要是被帝都来的人认出来,这事情可不好交代。
纱幔晃动,屏风后头的光影摇摇曳曳,丹桂皮的香气被吹散了点,随之而来的,是宫中御用的香料和不浓不淡一股脂粉味。
将军微微皱了皱眉头,难不成来的还是个女内官这老大一股脂粉味又是怎么回事将军知道宫中有些女官上了年纪,也学着后妃一样涂脂抹粉,不说是沉鱼落雁,至少还有犹存的风韵。
卫兵躬着身子把来人请进来,脚步声急急碎碎的,金紫朱红的蟒袍富贵夺目。
将军三两下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抖抖袖子迎出去,拱手道安:“北疆守将翁渭侨,见过公公。”
“将军不必多礼。”沙沙的声音和着脂粉香气飘来,皂靴踩在地板上急促有声,还有不知谁人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
将军站直了身子,他倒要好好看看这来者是怎么样一个大人物,这么大的排场,连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一品京官也自愧不如。
当然,将军看到的跟他想的并不是一回事儿,涂脂抹粉的,不一定是女官,也有可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公公。
穿青衣的小黄门小跑着过来,跪趴在地上,老公公一甩袍袖,似云霞铺展。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小黄门的背上,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捻着翡翠珠串。
“咱家是司礼监的秉笔,这里见过将军。”
秉笔操着一口漂亮的京腔,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的,像是台上的名角儿。他朝将军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行了礼。按说,这样的礼数,是不周到的。
将军看他一眼,绷住了嘴角。初次见面,他心里对这个秉笔太监甚是不满。司礼监的掌印算是东厂的一把手,待人谦恭有礼,也没见得有这么嚣张。
“上茶来。”将军抬手吩咐下去,平平淡淡地,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老公公打断了将军的话头,说:“不用了,咱家喝不惯这边的茶水,涩得慌。”
将军微微一笑,他今天偏要礼尚到底:“本官看公公上了年纪,面上不似从前那般焕发。正好,本官前几日偶得了两株药材,听说可以使人返老还童。既然公公喝不惯本官的茶水,那不如现在就叫人下去熬了,一会儿就端上来。”
秉笔一听将军说他上了年纪,当即瞪起了眼睛:“嗯你是嫌咱家老了”
秉笔面上抹了脂粉,用圭笔描了眉毛,嘴唇上还点了朱砂。这样的装扮,在年轻姑娘身上倒还是一顾倾城的模样,但秉笔今年已经六十有二了,皱纹爬满了额头,看起来颇是诙谐。
将军带着融融的笑意,在秉笔对面的圈椅里坐下:“不敢不敢,秉笔舟车劳顿,本官不上茶水,有失脸面。这不,还不是为您着想嘛。”
侍卫来给他倒茶,清洌洌的,看得清杯底的蝶戏兰花。这些都是帝都带过来的用具,釉下的锦鲤、莲花、竹叶,一笔一钩都是盎然的古意。
秉笔盯着将军,眼睛里放出鬼精的光。他虽然老态龙钟了,眼睛里的精明倒还是一分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