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看了将军一眼,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将军”丞相忽地喊了一声,“你先出去吧,这里我守着便好。”
“无妨,我稀罕阿宁得紧,想看他快点儿好起来。”将军说,面色平和,他站起身,站到一旁去,让花匠上前去。
丞相一步跨过去拽住将军的衣袖,呵斥道:“本官叫你出去就出去,本官府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操心了出去”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丞相府得的事就是我的家事,我怎么就管不着了”
将军一边吊着嗓子反驳,却一边被丞相拽着衣领拖到外边去。他心里无名一阵火起,每次丞相都是这样,一边跟他缠缠绵绵,一边动不动就给他甩脸色,骂他赶他撵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你放开我”将军一甩手把丞相推出去,站定了,“晏翎,你为什么每次都迫不及待想赶我走啊我看看阿宁怎么了我喜欢他,心疼他,看他生病我难受,我在旁边陪着你还给我甩脸色看你以为有谁稀罕吗”
“翁渭侨你别在本官面前嚷嚷,这是我晏翎的府邸,你自己去外面好好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你不请自到本官说你了吗你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丞相尖着牙反咬,“本官告诉你,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那是本官稀罕你本官的家事你最好少操心”
一口一个本官,这是铁了心要把他赶出去了。将军气得头上冒火,可看着丞相那张脸他又骂不出来,憋炸了似的,他一脚踹开了门,出去了。
丞相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远,闭上眼,眉尾痛苦地撇起来。他叹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头蹲下来,眼泪忽地就涌出来了,喉咙里漏出哽咽的哭声。
其实将军没有走远,他就靠在门外,里头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那几声微弱的叹息,全都落在他心上,疼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是将军先认错还是丞相先认错
翁渭侨:你居然敢凶我
晏鹤山:凶你咋的
翁渭侨:今天晚上你别想在上面
晏鹤山: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晚上
晏鹤山:嗯真香。
、意乱
丞相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常对童子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望见一番春花秋月就容易伤悲。
他站起来,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忽然想起这分明是将军的衣裳,习惯性地闻了闻,淡淡一股苍山籽的香气飘进脑海里。丞相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回头望了望门外,刚想抬腿出去看看,却又犹豫了。
将军靠在雕花柱子旁边,目光越过屋檐看到暮色里高远的天空。他攥了攥手,心中有个什么地方隐隐作痛。他知道丞相就在门背后,只要他肯服个软,认个输,把他抱在怀里,一切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丞相咬了咬牙,终究是没走出那扇门。将军在门外,满腹踌躇。
将军听到里头细碎的人声,那个道士的语气溢满了震惊和愤怒,丞相说话却是平平淡淡的,杏花春雨般润泽,藏着一片明月蒹葭。
该死,听到这个声音就拔不出来了。
将军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以前他是多么贪恋丞相的声音啊,现在却站在这里别扭得不成模样。
“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将军喃喃一句,甩袖离开了。
花匠给童子撤去了幻术,于是上游便看到了童子那一头白金色的头发。上游的瞳孔猛地一缩,正准备施法念咒的手竟颤抖起来。
“你先下去吧。”丞相吩咐花匠,面色平和,“去厨房里瞧瞧,今儿人多,菜色都做得好看些。另外把本官的窖酒都端出来吧,难得热闹一回。”
花匠看到丞相眼眶绯红,眼角留着不明显的泪珠。他想起刚才外间的争吵,心下了然。这两个人都是不认输的主儿,这下可真有点难办。
门关上,暗淡的天光被阻挡在外头,屋中只剩下上游和丞相两人。解除了幻术,童子也就不再哭闹了,抽噎声小下去,犹如涟漪被抚平。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本官受得住。”丞相掖着袖子在一旁的圆木四脚凳上坐下来,垂着眼睫,神色中看不出悲喜,只觉得仿佛万事无关自己。
上游吸了一口气,丞相这定力真是不一般,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敢问小公子是不是图甘达莫氏的血脉”
“不是。”丞相抬眼看着上游,眼里有波光,“他是图甘达莫的共生体。”
屋中一下子陷入死寂,上游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话。丞相叠起双腿坐着瞧他,唇角似有似无地浮着一丝笑。他笑得深,看不明白里头的意思。
“道长快点儿吧,丞相府的小公子,也是个金贵人。”丞相说。
上游没多说,烧了一张符纸点在童子的眉心,火光化作一缕烟气融了进去。上游念一个咒,童子周身便被金光包裹,半晌才消下去。
“好了,给小公子施了个咒,护住他灵台清明。去跟你那下人说说,以后别在小儿身上施这么重的术法,受不住的。”
“他不是下人,他是邯郸秦氏的公子,来我府上打理花草的。”丞相起身过去,坐在童子旁边,“你以后见着他了,可以称他秦公子。”
邯郸秦氏上游有所耳闻,有一手乾坤回转的好本事,伺候过皇家的园林,冬天里都能看到百花盛放的奇景。
两人说了两句,上游便出去了。丞相帮童子掖好被角,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泪痕,垂眸看着童子的粉瓷脸面,看他睡得安稳了,才温温地笑将起来,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晚间,丞相府点上了灯笼。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浮动,婢女们在洒扫庭院,扫去落在天井里的桂花,包起来,晾干了放在衣橱里当熏香用。
饭厅里摆上了圆桌,顶上掐丝珐琅的灯笼也亮起来了。这是丞相府中难得的景象,要知道之前丞相一个人单过,这么大一间饭厅,其实只是个摆设。
众人围坐,蒲川和伏羲是丞相特意去请来的,他们坐在一处,悄声低语。蒲川给伏羲讲着什么有趣的话儿,逗得伏羲一阵笑。
丞相的对面,坐着上游父子。白发的神仙是不请自到的,从房顶上跳下来,差点把一位洒扫嬷嬷吓得昏厥过去。
上游慌忙讲明了神仙的来由,丞相方才留了饭。丞相看看神仙那一头绵绵的白发,隐约想到了些什么,但他没说破。
“相爷,”花匠走过来轻声耳语,“将爷还没来,要不要去找找”
婢女们正在传菜,各种珍馐摆了一桌子。丞相本心不在焉,听到花匠这一句话,手里的茶杯一抖,茶水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