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闻言笑了笑,掂掂手里的酒葫芦,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行由心成,将军,以后多听听自己的内心吧,做一切你认为正确的事。”
将军报以微笑,拱手朝着上游拜了一拜,吩咐了手下几句,便转身下城楼去了。
士兵走上前去请上游:“道长,将军要带兵上阵了,特地命令小的要保护好您。城外凶险,道长请随我来”
上游喝了一口酒,一手推开面前的士兵,甩袖往城下走去:“谁他娘的说老子不管事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老子保家卫国走江湖的时候,你娃还在济南玩泥巴呢”
他来到乱军中,呼啦一声点燃了几张符纸,抛出去,爆炸声在荒原上激起巨大的气浪。
白桦覆盖的山谷中,旋木雀在树枝上跳跃。神仙负手立在树下,一条溪流从他脚边流过,枯叶堆积在水底。
乌罕那提在薄雾中现身,她从谷口走进来,手提弯刀。她身穿兽皮盔甲,脖子上戴着狼牙和兽骨,腰间扣着金玉腰带。乌罕那提长了一张异族人深刻的面容,长眉如鬓,高鼻深目。
神仙看乌罕那提的脸,恍惚了一下,眼里忽然有些缅怀:“不得不说,你和她有点像。”
“谁”乌罕那提问。
神仙笑了笑,说:“你不应该知道她的姓名,你愧对于乌罕那提这个姓氏。”
乌罕那提猛地皱起了眉头,一股杀气在她身后弥漫。林中的雾气浓重了一些,白桦树秀气的树干层层叠叠,寂静中只听得见溪流的水声。
真安静啊,神仙想,像是上古的山林,阳光在林中游走,总有松鼠和山雀在松树上啃食松果;夜里起了雾,坐在泉水旁看毛毛的月亮,听远山传来一两声狼嚎。
乌罕那提抬起弯刀指着神仙,眼中波澜涌起:“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
神仙摊开手:“我是乌罕那提氏的祖宗,我来找你做个了断。”
“我就是乌罕那提氏”
话还没说完,神仙背后就走出一只高大的白鹿,鹿角上垂着翡翠流苏,脖子下方挂着红玉缨络。鹿背上坐着一个人,白金色的头发灼烁生光。
图甘达莫看着乌罕那提,貂子绒围着他的脖子,翡翠色的眼睛看不出悲喜,如天外浩瀚的银河,装得下星辰装不下尘埃。
乌罕那提悚然一惊,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这个图甘达莫氏的少年族长,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他骑着白鹿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周身却有君王重临的威压。
神仙摸了摸白鹿的脖子,叹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我是你祖宗,我得保佑你。”
图甘达莫握了握神仙的手,让他退到一旁去:“我来吧,这是后辈们的事情,就让后辈自己来解决。”
神仙抿唇笑笑,看了乌罕那提一眼,转身退到树林中。图甘达莫走上前一点,高鼻深目,王气盎然。树林中忽然出现许多影子,乌罕那提定睛看去,才知树林中隐藏了这么多士兵。
“你想要什么”乌罕那提问。
图甘达莫指指乌罕那提胸前,说:“我的血脉。”
乌罕那提扯掉围在脖子上的雪豹皮,脖子以下拇指粗的筋脉纵横交错,一枚火红的玛瑙深深嵌入胸骨中,周围焦黑一片。像是什么怪物扎进了她的身体里,露出它丑陋的触手来。
神仙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图甘达莫盯着那枚红玛瑙,眼前猩红一片,当初心脏被活活撕裂时的疼痛和愤怒从脚底升到头顶上去。
那枚红玛瑙是被自己的心脏浸红的,几乎乌罕那提氏一半的血脉都熔铸在里面。
乌罕那提冷笑一声,黄金痛骤然亮起,全身长出坚硬的鳞片,头上的独角锋利如利剑。林中忽然狂风大作,响彻着一种擂鼓声。图甘达莫拔出腰后双刀,让全身的血液奔涌起来。
他们开始战斗,王位的争夺总是伴随着这样的过程,血腥却又激情,没有哪个男人不为战斗而活。
神仙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看着两个人厮杀,岿然不动,神思飘渺。
正当柏海儿湖畔发生着这样惊天动地的王位争夺战的时候,帝都照样不轻松。皇帝经过连日的战斗,此时已疲惫不堪,他受了伤,在殿前坐下。掌印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帮他拔出嵌在肉里的砂石。
宫外轰响着火炮声,万丈霞光正在慢慢消失,红云往西边漂移,天道衰落,国运亏空。
皇帝疼得没有了知觉,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之前不都还是太平盛世么”
掌印支起身子抱住他的头,手心在他脸上摩挲,声音发哽:“藩王祸乱国家,必为天道所不容,盛世究竟还是属于皇家的。”
“皇家,璞氏。”皇帝低声喃喃,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乱臣贼子谋逆大道,谁是乱臣,谁又是贼子”
殿门轰一声打开,一位将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天子脚下,颤声禀报:“禀皇上,敌军策反我方守将,亲兵倒戈。”
皇帝睁开了双眼,大腿上一条巨大的伤口汩汩往外淌血,骨头已经断了,是被马蹄踩断的。
他攥紧镶嵌着象牙的扶手,淡淡地问:“北疆的军队来了没有”
将领浑身一凛,几乎事要哭出来,额头撞在地上:“回皇上,北方异族突袭,翁将军抽不开身,只拨了五千人支援,眼下离帝都还有百公里。”
“为何朕十二道金牌都召不会他一个北疆守将为何朕尽心尽力治理这个国家,到头来还是山河陷落、民不聊生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
皇帝终于崩溃了,他摔碎了玉玺,红着眼睛发泄出他的愤怒和悲哀,强忍泪水的眼里罕见地露出了绝望。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皇帝扯住掌印的衣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
掌印抬手抚上皇帝眉心,朱砂梅花在他指尖灼灼盛开。他嘴唇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把皇帝的头靠在自己颈窝里,抬手揉揉他的后脑。
“我还没有离开,我就这样陪着您,不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帝,还是璞照吾。”
宫殿震动了一下,瓷瓶纷纷滚落在地,霎时遍地狼藉。皇帝抱住掌印的肩膀,发狠地咬着他的脖子,拼命把泪水憋回去,最后却还是哭出声来。
旧纪载:同年九月,广陵王进攻帝都。皇帝急召北疆守将调兵支援,适逢异族进犯,北疆无力脱身。广陵王谋士策反亲兵,一夜之间,亲兵倒戈数万。掌印徐氏护帝出逃,于阙安门遇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