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见鲸问:“那现在呢现在我也可以”
“这个想法太不成熟了,当时如果让你贸然出国,傻子都会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不安全。”夏平说,“现在更没必要了,我能解决。你就留下来好好搞你的物理,记住爸爸对你的愿望。”
夏见鲸发现自己根本动摇不了夏平的想法,他站起身,觉得全身都是寒冷的。
“你能解决你打算用尸骨无存的方式解决吗却还让我好好搞物理凭什么你凭什么”夏见鲸愤恨地说,“你们大人总是这样,不管多荒唐的行为都有合理的解释,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不是输入数据就能计算结果的机器,我可以往前走,我可以努力地去功成名就,可我更想要爱,这才是我真正的动力。”夏见鲸说,“如果你不在了,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吗我在这天地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夏平眼眶红了,他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最好的祝福竟然成了儿子的枷锁,他确实不敢去想,从今晚开始,夏见鲸要如何在这栋房子里度过每一个黑夜。
他的儿子,只有十七岁,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可是夏平没有办法,他闭上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夏见鲸半跪下身,他趴在夏平的膝盖上,握着夏平瘦骨嶙峋的双手,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让我帮你,我来帮你。”夏见鲸说,“你把引爆器留下,照样按你的计划去见他们,我帮你把真正的数据带出去,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的,我一定顺利把它保存到朝阳纪第二阶段启动,把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求求你爸爸,求求你相信我。”
夏平震惊地抬起头,他看得到夏见鲸眼底的认真,这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夏平说:“儿子”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这一走鬼知道猴年马月才算结束,你怕毁了我的物理梦。”夏见鲸说,“但物理竞赛不过就是个过程而已,没了就没了,最多少一点吹牛逼的资本而已,根本阻止不了我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知道吗我心里有一个关于重要性的排序,而你排在第一位,排在所有东西前面。”夏见鲸笑了起来,似乎真的无所畏惧,“我还年轻,无论需要浪费几年时间我都不怕,哪怕永恒时光就做这一件事,就保护这一份数据,我都不后悔。”
“我和你的心情一样,我想保护你,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夏见鲸说,“老夏,航天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个元素就是备份星,让我来做你的备份星,让我来承担你剩下百分之五十的风险。”
夏平眼眶湿润,他看着儿子,那个幼稚的大男孩好像在一瞬间就脱胎换骨了,长成了一个成熟而有担当的男人,能和父亲并肩扛起一片天。
“真正的数据我刻在另一张光盘里,就藏在你妈妈的遗像背后。”夏平哽咽起来,他咬着牙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的护照我放在老师那里了,银行卡的密码你知道,从现在起我只能帮你争取到五个小时的时间。”
“没问题,你相信我。”夏见鲸握着夏平的手,“我性格这么好,就算和现在的生活彻底斩断联系,我也会很快交到新朋友的,你别担心。”
夏见鲸早就下定了决心,可到了这一刻,他又不舍得松开夏平的手。
夏平搂住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从前哄他入睡一般。
夏平说:“儿子,谢谢。”
“谢什么啊。”夏见鲸说,“老夏,没事儿多去催催这个破烂计划,等下个阶段的实验一启动,我就可以回来了。”
夏见鲸站起身走到门口,他把外套裹上,又从鞋柜上拿了钥匙,所有动作都稳中有序。
接着他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夏平一眼,他说:“爸,我走了。”
夏平起身送他,夏见鲸却摇头,“嘭”一声甩上门,头也不回地往下跑去。
他其实并没有对夏平说实话,他确实对于放弃现有的生活毫不心疼,可这些里面并不包含陆载。
他已经不想哭了,他更不能哭,从他要求做夏平的备份星那一刻起,他就需要坚强起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夏见鲸什么都不能告诉陆载,他要做什么,他要去哪里,他要走多久,他全部都不能说。
夏见鲸等不及地铁,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几乎是用跳的方式蹿上了副驾驶。
他催促道:“师傅,去书院门,快一点”
夏见鲸想,他要抓紧时间,如果他能说完剩下的五十九遍喜欢,说不定陆载可以等等他,在心里给他保留些位置。
夏见鲸双手放在腿上,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其实他心里也忐忑,依陆载的性子,他并不确定陆载是否会答应。
出租车在巷口停下,夏见鲸这种抠门鬼竟然连找零都没接,他开了车门就往巷子里跑,没两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今天下午难得出了太阳,芮素正在院子里晒被子,她拿着鸡毛掸子拍拍打打,看到夏见鲸从门口跑进来,有些惊喜地笑了。
芮素迎上去,说:“小鲸鱼,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跟奶奶打声招呼。你等着啊,奶奶给你剥柚子吃。”
“不了,奶奶。”夏见鲸连忙摆手,抻着脖子往屋里看,“陆载呢他不在家吗”
“他啊,他去帮老头子搬书了,去了挺长时间,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芮素说着抬手摸了摸夏见鲸的脸颊,眼神怜惜极了,“瞧把你跑的,大冬天还能出这么些汗,快进来歇歇。”
夏见鲸跟着芮素进屋,芮素去给他拿饮料,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陆载的卧室。
陆载的卧室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书桌上铺了张宣纸,旁边砚台里的墨还没干,看来陆载被叫去出苦力之前应该正在练字。
陆载练的小篆,根据就地取材的原则,他通常都爱临碑林博物馆里现成的碑,夏见鲸第一次来书院门时,陆载就在临苏东坡。
但这次书桌旁却没有任何碑文,空空荡荡的,夏见鲸猜不出陆载在写什么。
他走过去,细细地从右往左看下去。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这其实只是半句话,夏见鲸有印象,出自锁麟囊,芮素最喜欢的京剧选段。
陆载反复地写着这十五个字,却在最后一行换了格式,他写道他予我,初情爱、共此生。
夏见鲸心里万分不舍,他再不忍看下去。
他抬起头环顾着整个房间,这里每一处角落都有他和陆载嬉笑过的印记。他们从最开始不太友好的同桌到交换秘密的好友,再到互相爱慕的情侣,可现在他们却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
夏见鲸曾在大雁塔前为陆载拍过一张照片,陆载站在喷泉中央,衣衫湿透,目光却清澈,或许从那一刻起,这头非洲小象就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