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奇怪的夜晚,这一个夜晚,太多的人失眠,太多的人因为心事而无法入睡。
德老失眠,失眠于即将面临的祖孙亲情,失眠于面对朝思暮想了二十多年后应如何与孙子交流
钱老失眠,失眠于玄密莫测上苍主宰,失眠于悲喜交加的命运安排,失眠于不可解释的诗谶机奥,失眠于他至今还拥有着的所有,失眠于不可预知的未来
龙镔失眠,失眠于诅咒,失眠于自己夹身在秋雅和静儿三人的对面,失眠于利衡集团未来的走向思索,失眠于自己的罪与罚对如今形势下生存的关系,失眠于来自伤处的创伤性隐痛
静儿失眠,失眠于相思苦熬的重逢,失眠于小刀的冰冷与柔胸的温暖产生的强烈对比,失眠于那沧桑倔强的眼神
秋雅失眠,失眠于好友静儿那注定没结果的心事,失眠于就安然睡在隔房的老公龙镔是否做梦,是否梦里有她秋雅,失眠于对龙镔这一路逃亡的风尘和际遇,失眠于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叶子亨、焦嵘森也失眠,这个钱老鬼、老头子玩什么把戏好端端的玩失踪不是吓得不敢在香港了吗就要过年了,谅他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目前哪点局势不是在掌握之中根据情报再怎么推测也只有这个结果啊
当然,他们的失眠时间不会太长,而且所在地也没有苏州此时正纷纷扬扬伴随大风下着的雪粒儿
石伟也失了一会儿眠,他为自己的人道主义计谋暗自设想各类感人局面,又为老六极有可能的尴尬做着恶作剧的揣想,同时还为“度睡斋”这个莫名其妙的书呆子老古董迂腐的字眼大笑滑稽,自然也得想想明天是先亲杜慈左边脸还是右边脸还是直奔嫩软的嘴唇做做幻想行动演习就一会儿,他就睡去了
静儿爷爷也想了一会儿问题,不,是难题,真是难题,看来注定祖师爷的门派和他龙家摆不掉这层干系了,做个了结吧,做个了结吧,静丫头可是命根子,不能给她带来灾难
雪粒子,噼里啪啦被凛冽的寒风夹带着,象是融冰后的黄河暴跳如雷,咆哮着,呼号着,翻卷着,就在广漠无际的九重天宇、一撼无涯的俗世人间,一浪高过一浪的无情扫荡,轻轻的似乎在触摸大地的肌体,恶狠狠地又完全是把天神的震怒倾泻,呜哐啷哒哒哒哒噹呼
汽车喇叭此刻只不过弱小细微得如同蚊子的哀鸣
这是在无锡市梅园和蠹园之间的乡野,昨夜的风雪给这片乡野覆上浅浅的银白,到处的斜枝歪杈上都松垮的托着薄薄的积雪,大地的色彩显得单调而且对比也强烈,不是白的一片就是黑的一陀,再不然就是灰绿的一丛。
一前一后两辆出租车以均匀的时速穿行在这条布满黑褐色雪泥的柏油路上,石伟坐在前座,替出租司机指着路,心里却依旧在纳闷:为什么不开自己的小车来非得神神秘秘花钱打的租车是不是钱多得发痒给俺一点成不成
静儿和杜慈还有静儿妈妈忙着摆放着美味可口的茶点,细细的清理擦洗着桌椅板凳什物。
这时,正在书房里和德老品茶评古论今的静儿爷爷走出来,对着静儿说道:“丫头,他们快到了,可以去接了”
德老有些惊讶的看着随后又走回书房的这个仙风道骨般的老人,暗道:莫不成这个涉猎八索九丘诸子百家的老人可以精通周易预测梅花神算不过凭自己对古文化的了解,占卜没可能这么精确到琐碎小事啊况且也没可能有如此高的灵验率啊
静儿和杜慈一蹦而起,急匆匆的换上鞋子出去。
到了,就在前面,看,就是那栋靠着小树林山风格别雅的两层小楼,低矮的院墙,四周都有竹子的,对,从这小石桥开过去,龙镔,你不知道,上次我和肚子在这条小河抓了很多小鱼可惜了,现在是冬天,鱼儿都睡觉了,去了度睡斋,哈哈,你看,这不,静儿和杜慈已经在那儿等我们了
石伟招牌似的大呼小叫,把车窗手忙脚乱的摇下来,将头伸出去,高呼:“静儿肚子”
康定庄小心的护着钱老走出的士,康铁、周擎在后面跟着,石伟三两下就窜到静儿和杜慈跟前,先是对静儿使了一个会意的眼色,接着涎着个脸凑到杜慈面前,嬉皮笑脸道:“肚子,老婆大人,想不想我”
秋雅使力准备拖着龙镔走快些,可龙镔就是这么不紧不慢的,秋雅索性扔掉龙镔的手,快步迎上前去,搂着静儿纤巧的腰肢,对着静儿泛着红润的脸结结实实香了一口,道:“静儿,来,我给你介绍,这是钱爷爷,这是”
静儿微笑着礼貌的对钱老道:“钱爷爷,您好”又对康铁他们问好,转而看向龙镔。
看着龙镔那正儿八百的神态,静儿的心神出奇的慌乱,似乎就在和龙镔眼神相碰的那一个瞬间就立刻手足无措心如鹿撞,本来预备的招呼竟然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透亮的红润一下子涌到腮边
龙镔低吸了一口微气,他注意到秋雅和钱老他们都在注视着自己,他用寻常的口气平常的说道:“静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静儿真是怪极了自己突如其来一塌糊涂的无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子的缘故,忙低哼一声“哎”复又急忙转身用手示范大家:“来,钱爷爷,我家就在前面,您慢些,这路上的雪已经扫掉了,可还是有些滑的,您小心。”
德老觉得自己到书房再呆一阵子或许好些,德老也象一个孩子一样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凝固的雪景,尖着耳朵聆听分辨着外面的所有的声响。
不用静儿介绍,钱老甩开康定庄意欲搀扶的手,急步上前,双手紧握静儿爷爷的手,激颤的震摇着,言语几乎哽噻:“老朋友,老朋友,老朋友十五年了啦,十五年啦十五年啊没想到我们还有重逢的时候没想到啊”说完这些话,老泪已然滚落
静儿爷爷也很有些感慨:“是啊,人生如水,岁月如河,两片各自漂流的落叶还能再度相遇,这是机缘啊老天安排的机缘啊”
静儿爷爷一一和大家握手表示欢迎和问候,等到龙镔的时候,静儿爷爷却停住了,龙镔伸出去的手又不好收回来,只得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却恭恭敬敬的对静儿爷爷鞠躬道:“苏爷爷,您好”
静儿爷爷凝视着龙镔,钱老暗藏喜悦的观察着这位苏姓高人的眼神,静儿爷爷将眼神投注片刻后,竟合上眼,轻叹一口气,道:“别叫我爷爷吧,我担当不起,谁又担当得起呢”竟然无视龙镔热忱的握手欲望,转身将钱老请进屋内
龙镔被静儿爷爷的作为捉弄得无所适从,待定神细思:不是吗谁又担当得起齐爷爷都早已过世了,爸爸的爸爸,也早就埋在熊山的土坡里,就连妈妈的爸爸――外公德老自己也从来就不敢和他祖孙相认,因为如果相认,必然会给德老带来死亡的祸端谁又担当得起呢
龙镔的脸色骤然低落下来,那种无可申诉、无法不去面对、无能抗争的愧疚,浪一般的冲荡过来他放下准备握手的手,神情黯然。
静儿深为爷爷的失礼和托大感到不安,虽然她知道爷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有深意,但是她看到龙镔遭受爷爷如此这般的对待时很有些心痛和浓浓的歉意,她低声对龙镔说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