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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2(1 / 2)

马,奔驰在官道上的少年,每次被萧綦责骂都会抓头傻笑的少年他的自尽,究竟是因为自愧自惭,还是舍一人之命而不至连累兄妹我已经永远无法知道了。

宋怀恩垂首肃立在侧,一言不发,神色沉重。

“这便是一个人的命数,王妃,您切莫太过自责。”徐姑姑温言劝我。

我一时惘然,沉默了许久,对宋怀恩叹道,“既然人都去了,就不要太过为难胡家他们终究也是有功之臣,这污名,就免了吧。”

胡光远的尸身,经太医查验,被宣布为旧疾突发,不治而亡。

事态平息之后,我解除了中宫的封禁,让胡氏家人入宫探视皇后。

当晚,宫中即来人禀报,说皇后娘娘悲痛过度,病倒在床。

对于胡瑶,对于胡家,于情于理于法,我不知道该不该有愧。

宁愿她痛骂愤恨,也不愿看到她沉默。她的不抱怨,或许才是真正的可怕。

辗转想了整夜,似醒非醒之间,依稀见到子澹,容色如霜,忽又见胡瑶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猛然惊醒过来,竟已汗透重衣。

望向罗帐外,约是四五更光景,天色将亮未亮,越显凄清。

这个时候,萧綦应当已在校场上驰马点将了。

抚着身边似水柔滑的锦缎,睡了整夜,床的另一半仍是空空冷冷。

眼眶忽热,湿了衾枕。

在这九重宫阙里,我与胡瑶,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同时面临着惊人相似的处境,却又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她是皇后又如何,我是豫章王妃又如何,在战争、杀伐、离别、孤独、疾病、生死面前,我们都只是无辜而无助的女人。

我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尚能改变他人的处境。

并非我有多么心软仁慈,只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三日后,我力压宋怀恩的反对,下令从行宫迎回了子澹。

子澹回宫之后,行动仍不得自由,起居皆受左右监视,但至少,他可以陪伴着胡瑶,陪伴着他的妻儿他有她,她亦有他,两个人再不孤单。

这之后,胡瑶终于开始进药,病情渐有起色。

而我却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无论如何滋养进补,也不见明显的效用。

太医也说不出什么病况,只让我静心宁神,好生休养。

静心,说来容易,可又如何能说静就静

前方战事,流民赈济,宫闱动荡,哪一件可以不去想。

这几日,姑姑的情形也不大好。

她是真正已经油尽灯枯了。缠绵病榻这么些年,神智混沌,四肢僵痹,连眼睛也盲了,与行尸走肉并无不同。从起初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医治,到日渐悲哀绝望,如今我已彻底放弃。

眼看姑姑这个样子,我甚至想过,宁愿当日没有从刺客刀下救她,让她保持着昔日风华,在最高贵的时候离去而不是被时光碾压,饱受疾病摧残,以龙钟老妪的姿态踏上黄泉。

只是,当太医亲口说,太后时日无多的时候,我仍是无法接受。

亲人一个个离去,如今,连姑姑也要走了么。

我每日强撑精神,尽可能去万寿宫陪着姑姑,在她最后的时光里,静静地陪她走完。

凝望她的睡颜,我黯然叹息。

姑姑向来是最爱洁净的,怎能让她带着憔悴病损的容颜离去。

我让阿越取来玉梳和胭脂,扶起姑姑,亲手帮她梳头挽髻。

“王妃,皇上来了。”阿越低声道。

我一怔,玉梳脱手坠落。

是子澹来探望姑姑了自他回宫之后,我一直小心回避,不愿见到他。

“皇上已到宫门外了。”阿越惴惴道。

来不及思索,我仓促起身,转入屏风后,“皇上若问起,就说我来探望过太后,已经离去了。”

立在紫檀屏风后,隔了雕花的空隙,隐隐看见那个淡淡青衫的身影迈进门来。

一时间,我屏住了气息,咬唇强抑鼻端的酸楚。

阿越领着侍女们向他跪拜,子澹却似未留意,径直走到姑姑床前,默然伫立。

“是谁在替太后梳妆”他忽而发问。

“回皇上,是奴婢。”阿越答道。

静默了片刻,子澹再开口时,声音微微低涩,“你,你是豫章王府的婢女”

“是,奴婢是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方才王妃命奴婢留下,服侍太后梳妆。”

子澹不再说话,久久静默之后,听见他黯然道,“都退下吧。”

“奴婢,告退。”阿越有一丝迟疑,却只得遵命。

听得裙袂悉簌,左右侍女似乎都已退出殿外,再没有一丝声响。

殿内归于死水般的沉静,唯有药香与兰息香的气息淡淡缭绕。

静,长久的寂静,静得让我错觉,他或许早已经离开。忐忑地凑近雕花纹隙,正欲窥看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得一声低微到几不可闻的哽咽。

子澹伏倒在姑姑床边,将脸深埋入垂幔中,肩头微微抽搐。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死死抓住沉睡中的姑姑,仿佛抓住记忆里最有力的那双手臂,企盼她将自己从泥沼里救出。然而这双手臂,早已经枯槁无力。

那单薄身影隐在垂幔间,却听他喃喃道,“母后,从前你总想让皇兄登基,你告诉我,皇位到底有什么好这皇位害死了父皇、皇兄、二皇兄,还有皇嫂连你也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还一心要这皇位”

我狠狠咬唇,不让自己出声。

“我又梦见她,一身的血,站在大殿上哭。”子澹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冷寂的寝殿,“可是转过身,眼前血流满地,身首异处她骗我,阿瑶也骗我,还有谁可以相信我不明白,那样爱过的人,到头来,为什么都成了恨”

这一声“恨”,听在耳中,只觉嗡的一下盖过了所有声响。

眼前屏风的雕花,再也看不清楚,缭乱昏花。

痛,只有痛,钝钝的从身体里传来,像一只冰冷的手在缓缓撕扯,一下下剥离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除了痛,再感觉不到别的,甚至已没有喜悲。

手指绞紧裙上丝绦,却听叮的一声,丝绦断,明珠溅落在地。

“谁”子澹惊跳。

屏风被他猛的推开,眼前光亮大盛,照见他脸色惨白。

抵着背后墙面,我已退无可退。

他迫视我,忽的一笑,“何必藏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我。”

我并非故意,却被他看作是存心如宫中无处不在的耳目,藏身暗处,窥探他的言行。

在他眼里,我是如此不堪。

闭了眼,任凭他目光如霜似刃,我再不愿开口,一切都已是徒劳。

颊上一凉,他抚上我的脸,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还是如此骄傲么”

他另一只手随即贴上我胸口,“你的心,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我浑身颤抖,手足冰冷,“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