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会察颜观色的小大人文简亦跟着不敢多话,一躺下来,便紧紧地缩在她身边,不停地叫“姐姐,姐姐”
文箐一时之间,便越发觉得文简太可怜了,这么小年纪,便失去了爹娘,留下自己这个姐姐,还是个灵魂不是他原来的亲姐的。这么一想,同情心大发,抱紧了文简,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晕晕沉沉地入睡。
在梦里,终于又见到了姨娘,她一直道:“箐儿,弟弟就将给你了,你好生照顾”后面许多话都是那天晚上说的,越说越轻,只有一句便是:“姨娘只怕”只怕什么她听不清,便急着在梦里追着姨娘跑
且说裘赵氏经过这半下午的走动,自是一身无力,心绪低落得很。进了门,低声问道:“你怎的便看出她这次不是被拐的”
裘讼师点好灯后,颇有些得意地小声道:“这得多亏我这火眼金睛,这几年给人打官司也不是白打的。此次再见时,我看她神情不象是被拐。若是被拐,她早就象上次一样找官差了。她自己亦说是那日便出来投亲的,我并未听她说拐卖 一事。我寻思着,只怕事情不会象传言所说那般简单。”
裘赵氏由着自家男人扶了上床后,抓住裘讼师的一只胳膊问道:“周家小姐既问她姨娘的事,你为何不让我说将出来你那般,不是骗人吗”
裘讼师给她将被子掀开一角后,直起身来,正色道:“我哪句都是实话,她只问她姨娘在刑律上会不会受罚,按律自是不会受的;也没上公堂,不是我何尝骗了她只是没把所有的事说出来而已。”
赵氏一边费力地弯腰脱鞋,一边闷闷地问道:“那她姨娘没了,亦说不得了只是她既想回岳州,自有家里下人照顾,兴许还能见得她姨娘最后一面,我见她也是个重情的。你怎的百般阻挠她,不让他们姐弟回岳州”
裘讼师一脸慎重地道:“她姨娘的事,你可千万别流露出来半点儿。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警觉的。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想到。告诉她岳州府的事,她回去了又如何她姨娘为了他们姐弟,连命都搭了。她要是就此贸然返岳州,到时官府再查,哪里还能象这样从长计议,还不如速速投亲,到杭州这一路走走停停,自是一个来月便过去了,到时想找借口也好说。眼前能离开岳州那个是非之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我自是不会害他们。”
“可怜的两姐弟他们也真是命苦,多遭罪”越氏咳了一下,躺下身子,过一会儿又起身,不放心地道:“那咱们还送他们去杭州你不去江西谋职了”
裘讼师想了想,柔声对赵氏道:“有些事,你就是想多了,这病才去得慢。这事你且别操心了。你只需放开心思,把病养好了。到了九江,再看情况吧。去江西,还是杭州,对你我来说,又有甚么差别都是离了故里,远走他乡。”
须臾,裘讼师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了句:“且到了江西,看情形再说吧。毕竟,若是不管他们姐弟二人,虽然也无旁人指责。可是,自道义上讲,却有些不妥。从人情上看,他们好歹同我也还算是故交一场,要是没有他们去年被拐一事,我们如今也走不到一块。帮他们,也算是感谢他们成全了你我吧。”
关于明初寡妇再嫁一事,有必要说一下。朱元璋给平民好多实惠,可是作为他登帝却极推崇朱熙礼学,所以对妇女要求很严格,这个从当尼姑上面就可以略见一斑。由此,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初嫁由爹娘,再嫁由己”,而是需得夫家同意,既便夫家同意。对于双方来说,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极大多数都是偷偷摸摸地不敢大肆声张进行着。当然,这个后面章节可能会有再涉及一二。
另外,关于酒的事,古代历来禁酒,原因就是饭不够吃。造酒却要耗费大量粮食,所以在明代,虽不象宋代那么明令实行专卖 制,可实际上是提高了酒税,以限制酒。故,宣德九年,实为大旱,粮食减产,饥民增加,酒价都上涨。
正文20 治晕船,识律法
虽然裘氏夫妇关于徐姨娘的事对文箐作了隐瞒,可是文箐在梦中惊醒后,却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姨娘可能出事了。这话便是问裘氏夫妇,他二人也只尽力安抚,道是她忧思过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文箐也从传言带来的打击中,慢慢地恢复理智,权衡过后,考虑到便是自己因此折返岳州,也许真的无事无补了,且弊大于利。只能按姨娘的嘱托来行事,至少带好文简,保了周大人留下来的这根独苗才是,平安抵达杭州再谋算。
如果说,动物皆有趋吉避凶之本能,那么对于高等动物文箐来说,她此次却无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可怕现实的打击,偷偷的把自己敏感的心故意包起来,将隐忧深藏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每次见到裘赵氏那若隐还现的同情目光,文箐就觉得心被扎得生疼,因为这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姨娘。
她亦想逃开这样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如此,亦想到只怕裘氏夫妇既是要寻一个不知他们在江陵情形的地方而谋生,想来也同自己此时心境一样,也想避开所有人,可自己却是个知情的。但同时,文箐另一方面又觉得此时再也无人比裘讼师他们夫妇二人更能信任的人了,自己年幼,加之穿越到这里也才一年,有好些事却是不甚明白,想要独自生存,亦是需要运气与胆量,能与他们同行,也算是增加了一份保险。
这两种矛盾心理相互牵扯着,让她觉得武昌到九江的路途怎的那般漫长,便成日里,一待裘讼师得了闲,便缠着他与自己讲律法。
也因此,更是晓得明初因为朱元璋建国便用重典的缘故,故此在律法上极为重视,除了编撰明律以外,甚至还出了一本专门以案例为法典的大诰来,可以说是首创。据说曾经一度要求家家都必备,凡家中有此书的人,便是犯了罪,亦可从轻发落。此书以前文箐亦听周夫人听说过,只是一直未曾见得,如今得了裘讼师这个专业性讼辩人才,她自是不轻易放过,且把自己所见所想的都一一问将出来,不时让裘讼师讲解大诰中案例以及他曾经打过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