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过来,驮去洗了。”
文箐没听清她说的话,疑惑地问道:“duo”
华嫣见表妹没听明白,亦小声笑了一下,道:“便是拿。杭州这里的说法罢了。我是不是学得不好”
文箐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她从苏州来,入乡随俗,便也是开始从语言细微处着手。“嫣姐说得极好听。我是初来乍到,哪里知晓这些事。还是嫣姐平日里多教我些苏州话、杭州话才是。”
华嫣爽快地道:“苏州话自是好办,杭州话还是得铃铛来教,这个我自己学得亦是不好,可是教得不好。再者,我在这上面是极笨的,平日里总学得慢,铃铛经常得反复提醒我。铃铛说万一我哪回真出门,一开口便能让我认出我是个外地来的,实是不妥。”
文箐初时以为她是过份自谦,后来也终于明白,语言能力不是谁都能马上适应的,而表姐华嫣则是代表,那个慢啊。“便是不怎么会讲,也无事的。我这一路行来,大多人都还是极为关照的,倒是少欺生的。”
华嫣摇头,低沉道:“箐妹,同你说实话,我们先时本不是住这儿,便在涌金门左近赁的陆军子,只是后来有故人闻风寻上门来,差点儿连铺子都后来,姆妈又急急地找了地方。托了铃铛家,买得这房子,料是他人也未曾想得,必是寻不到这处来。”
文箐闻言,终于明白过来。这“故人”只怕是些债主罢了。没想到沈家如今还要夹着尾巴作人,四处躲债,赁了房子一旦被人晓得,便没个安宁的日子,难怪选在肉市巷后头呢。以沈家先前的大富,谁会想到有一天同屠夫同街沈吴氏这是反其意而行之,也算是不得已的“高招”了。“嫣姐,请恕我逾矩,问个不知深浅的事:我听李诚提及过,不是说将你们的田地同铺子还有房子卖 的卖 ,质的质,还了债。不知眼下还差”到最后,自己也说不出口,才来得一日,便要插手人家钱财事宜,只怕会令人极度反感。这事情,可操之不急,否则好心办坏事,人家只怕不领情,反多生是非。
华嫣坐在椅子上,十分颓丧道:“箐妹是想问外头还有多少债,是吗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祖母向来认为女子管不得外务,我爹在时便是姆妈,亦是不管这些的,为着我们姐弟操心,再加上一大家子要操持,自是管不过来。故而,一应大小事务自由刘大管着。如今,她连帐本也得学着看”
这么说来,沈家欠的债,难不成这当家的三舅母还是糊里糊涂的不知数目不成文箐头大,一个不会看帐本的主母,没了丈夫,便一切只能托付于心腹去管这事。这岂不是唉,慢慢来,急不得也。“嫣姐现在也学着看这个么”
华嫣脸上有些红,羞愧地道:“我只瞧那般数字,便是眼睛迷糊,脑壳里转不动,若是些日常小数目,倒还能凑合应付。如今,也只有华庭能看得些,只是他仍是年幼,却是管不来家。祖母因为父亲缘故,亦不喜他再营商,道是需得向大伯母二伯母家那般,弃了商,习举业才是正经。”
文箐将张大了的嘴,慢慢合上。沈家老太太是惊弓之鸟本还想打听一下铺子收入情况,转念又想到那是周夫人送于他们的,只怕自己一提,对方会产生误会,以为自己要收回。又见华嫣神伤,再不敢提及这些事。只将被子连着包袱,往外拖,腾出空间来整理其他。
华嫣见表妹在用力,自是不好意思再端坐,亦过来帮忙。且看着地上那些箱笼,更有两箱格外大,还贴有封条,很是打眼。实是忍不住,委婉说出心中的疑惑“箐妹这一路必是吃苦甚多。只是,你被人拐卖 ,想来身无分文。那”
对于这一点,文箐早备有说辞,只是现在听完华嫣说了沈老太太不喜女人经营这事后,不免有些犹豫,想着到底是如实说一些困苦艰难,还是彻底只说好不报忧抬头,看着华嫣一脸恨不得替你分担大半苦的表情,又心软下来,只装作不在乎的表情,道:“苦倒也不曾多吃得。先时我虽是家里连遇不幸,只是每到一处,都有邻里相助。便是我同弟弟落难后,一路寻家,也都遇得贵人,不仅是大力相助,在钱财上亦是慷慨解囊。故而,一路顺畅。要不然,一文钱也无,流落异地,自是苦楚不甘。表姐莫要伤心,你瞧,我同弟弟如今是毫发无损地寻着家了。”说完,故作轻松一笑。
华嫣闻言,眼角便湿了,哽咽道:“箐妹,你莫要哄我。我虽不曾出得家门,只是试想,便是有贵人相助,只你年幼体弱,还要带着表弟,人生地不熟,初始毕竟还是身无分文的,又适逢寒冬怎么能好得了你同表弟真是吃了太多苦了”
文箐怕又上演一曲悲情戏,她昨日里陪着落泪大半下午加一晚上,已是很辛苦眼睛了,过会儿到三舅母那里,只怕最近几日恨不得眼睛泡在水里了。虽然表姐说得让自己也觉得窝心得很,可是掉泪不解决问题,尤其是她现在要面临着新的生计问题,一应事体哪里是哭能解决得了的拉了她的手,劝道:“嫣姐,我还未同你说得这一路上的事呢。其实,也不如你们想的那般,一路都有人照顾,不过是乘车坐船,多些周折罢了。现下,不是平平安安,找到你们了吗姐姐,莫要伤心了。且看看,我给姐姐在路上买的小物事可合适”
华嫣拭了拭泪,见得表妹强作活泼开心的样,心里更是发苦,面上也挤出笑来,道:“你何须破费来便是了,还买这些来。你经得这一路苦,也晓得有钱傍身的道理,何苦让我说你来着。”
文箐听她说话极柔,虽然是指责,却无半点生气味道。这样的女孩,将来长大了,必然是“水做的”女人。于是,也故意打趣道:“嫣姐,适才还说自己不理家,我看你其实也有经济天赋呢。你要是经商,指不定便赚得金山银山。”
“我哪里会我这也是见姆妈盘算每日吃食花销,才晓得这些”
文箐一见她又要纠结于伤心事,忙道:“呵呵,嫣姐是谦虚,我们便不谈这些了。你且瞧一眼,我这虽是薄礼,也是我一点心意。难不成,姐姐不领情”说着,说着,便慢慢将行李打开来,找到装胭脂盒的箱笼,翻出一个匣子,检查了,并无磕坏的。这才放置在桌上,推给华嫣。“姐姐看,这个可中意”
华嫣好奇的打开,一眼看到盒上的仕女图,个个栩栩如生,风姿各异,自是喜欢得很。“你这是哪里来的”
文箐微微昂头,俏笑道:“哦,这个嘛,是景德镇一人有钱的窑主,他家老太太积善施德,送了我好些。”
华嫣盯她一眼,道:“箐妹,你这可是明着诳我。你同她既不相识,人家是有钱的,又哪里能在路边随便碰到你想来必是有别的缘故。且同我好好道来。”
景德镇一事,文箐自是还没来得及同他们讲,此时轻轻一笑,道:“嫣姐,你真是厉害得紧。倒也有些缘故,简而言之,便是她看中我带的药膏,非得用这胭脂盒与我换的。”
华嫣对这个小自己几岁的表妹实在是感到稀罕。自己好些年前,只见得姑母带她来过一趟,那时她才三四岁不到,已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娃,让自己时时惊讶她怎么就那么敢说呢姑母那时还说她是不知天高地厚呢。如此五六年过去了,没想到才同她交谈一天,便发现眼前这表妹更比以前让自己吃惊了。“什么药膏”
文箐指指镜子前的那个胭脂盒,道:“那里盛的便是。不知时下杭州城里的小姐们,用的又是甚么好物事嫣姐也同我说说。”
“现时杭州城里的,我自是不晓得。不过先时在家中,我爹他”华嫣一提及父亲,便面色一郁,稍一停顿,又觉尴尬,继续道,“我爹也曾带给我们些杭州产的面膏,都是加了好些花,香味颇为浓郁。母亲说不适合我,故而未尝用得。母亲与祖母彼时倒是用过。”放下手里的胭脂盒,扣好匣子,到镜前找到表妹说的,打开来看看:药膏白白的,闻着略有些香味。“这是抹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