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奶奶这般说了”
文箐在纸上写了一个“禾”字,点了下头,在旁边添上一竖,最后一笔用力一划,一竖钩出来了,笔锋如剑如戟。“千真万确。不过得等着华庭与郑家谈妥亲事,聘礼可能就是煤山的半成利”
沈吴氏大出血一回,今年春绸上市过后,想来应该能将所有欠债清了,到时无债一身轻了。
文箐放下笔,认真地道:“栓子哥和沈肇都对经商十分感兴趣,我想,或许日后他们能合作好。陈妈,我们姐弟一直由你们带大,这份情义,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了的。我向来把陈妈看得比我三婶还亲厚。现下让陈管家单独经营,却是为了以后着想,若是有个意外,三叔那边与我们闹翻了,我与弟弟还能仰仗您与陈管家”
陈妈越听心越惊,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凉,小姐这是
却听得文箐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而是:“人说,鸡子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况且兔子仍有三窟。上次大表姐与我争执,我才知晓一些情由,昔年父亲出事,母亲明面上没有为商,但陈管家本与我家原有契,人尽皆知,且陈妈是我乳母,这往来事项,并不是秘密。祖父陈情,却是不能将盗匪运走的两船货讨要,白白让华阳王脱逃吃了一次亏,我不想再摔一个跟斗,寻思着”
她将话与陈妈挑明,大意便是:陈忠当日从岳州返回,与周家有不和,已令外人知,这几年,陈忠北上山西都不在苏州帮着文箐打理,或许这样就会让外人知晓,陈忠已与周家再无干系。沈家在山西挖煤,却没在江南贩卖,都是郑家所为文箐说完这些,道:“只是食肆重开,买铺面重新修葺等花了两万近三万贯,李诚带来一万贯不想动,我手头上还略有点余钱作周转。只是这绒衣买卖不过是能做得一两年,到时肯定价格就会落下一半,我也可能不在周家了,这生意也不想再做下去。
得了这些钱,既不能全放在周家,也不能带去沈家,我只能托付陈妈与陈管家”
文箐所说的不过是:暗渡陈仓。想拿钱让陈妈暗里做生意,对周家不说,对沈家更不说。沈家不喜文箐经商,但沈家那点家底出的聘礼必然不会太多,文箐的陪嫁也不能压他一头沈家要是再这般清贫守志下去,而不是好生经营打理,只怕到得沈颛成年,各兄弟成亲,一旦分家,只怕生活也是拮据不堪,至少文箐是没法过这种没有保障的日子。文简成亲后,谁晓得日后娶进门的妻子是个甚么样的人要她接济大姑子家,文箐不会接受,同时也不想让文简夹在其中难做人。
陈妈前半段以为小姐是借徐氏的事敲打自己,心里惶惶不安,一些旧事终究是想瞒也瞒不住的,生怕小姐现下就究根挖底的问;后半段却又听到小姐说出肺腑之言,似是托付。所言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但每一个打算都是小姐心头有很深的不安与焦虑。如果她是一个现代人,请心理医生为文箐诊治一番,或多或少地会发现文箐有点焦虑症状。她是古人,她只是察觉到小姐很难过,于是连带她自己也难过。知道小姐不是要甩了自己,而是为来日做打算,又略心安。
这是文箐未来两三年内的打算,事实上,每个月,每年都有可能变化,她没法再做更长远的计划,如果除了沈颛,没有其他男人能入自己的眼,那么,两年后沈家必然提出成亲,自己再没有任何生理的理由搪塞过去,不嫁沈家,只怕长辈们也会给自己挑一个人另嫁了。就象周珑一样,哪怕有了品衔,只要周叙在,她终究并不能作主宰自己的一切。
番外1
周鸿幼时,很是聪颖活泼,与其兄大相径庭。
周鹏打小身子骨不好,气虚症,有严重心疾,出生时,就是憋青了脸半天才缓过气来的。这是庞氏的第一胎,尤其是儿子,那时周荣还没出生呢,在周家人中,亦是特别,故而庞氏与周复皆十分看重长子。
周鹏只赚了这个好名字,却没有个好身子骨来支撑他飞翔遨游。但其记忆超群,真正是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吟诗作对那是信手捏来,小小年纪已经扬名在外,不到十五岁,考取了生员,其后一年,又中了举,按当时乡试主考官评定,周鹏只怕是大明最年轻进士。可是,会试那一年,却是一场病,没参加考试,后来拖了一年,人没了。人评价一句:“天妒英才。”
周鸿是从周鹏没了之后一年多,才得了爹娘的重视,此前只与周珍相互慰藉。是以,周鸿与周珍感情极好,当周鸿出事时,周珍是格外心焦的一个,尤胜其父周复。
周鸿周珍较周鹏小好些岁,这也是有原因的。
周复娶庞氏,是没奈何,这里涉及的陈年旧事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但庞氏的嫁妆确实给周家的生活带来了很大改善,周复在心底里也不得不感激妻子。但后来,周复也因为妻子的门第被人取笑过,尤其是妻家是收夜香的。周复倒不是嫌弃妻家,但当年婚事中的芥蒂一直有,庞氏却一直自卑不已,后来得了周鸿却是个病儿,担心不已。
周复想到父母亲俱早逝,都是突然离去,道是心疾,于是心中不安。遵从养身之道,以期延天年,与庞氏的夫妻生活自然也稀疏,令庞氏更生误会,加上庞氏与魏氏之间的龌龊不断,周复夹在其中难以自处。
庞氏灰心,在周复将家业捐出作军饷时,替周复迎娶了妾室刘氏。周复认为庞氏太过于自作主张,更生误会。直到周鹏渐长,风头渐露,周复满心欢喜,庞氏与夫再次和好,得了周鹏。
周复欲去刘氏,刘氏在庞氏面前哭诉,说奶奶当看看中的就是自己旺子命,二少爷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在周宅,所以才没有心疾,望庞氏能看在这点情面上莫休了自己去,否则离开周家,不如一死了之。
庞氏那时喜得贵子,便允了她。
而庞氏没想到自己做了一回东郭先生,刘氏本来之前或者没太多心眼,只是周复那一举动,终究让她心里起了不安,而且是后怕,难免就开始费尽心思琢磨如何才能在周家站下脚来,不再这样担心受怕被赶出门去。于是越发也想要得子,她隐忍多年伏低做小,一直怀胎未果,怨了周复后,更将怨恨记在同为女人的庞氏身上,这时完全没有半点记着庞氏对她的包容。于是,在族人与亲戚朋友,以及魏氏之间,散布一点谣言,自然是诋毁庞氏。直到周鸿生下来好些年后,她才得了周腾,过一年又得周同,二者身体可是比周鸿强得多,于是骄姿更是渐露。
庞氏见刘氏连连开花结子,又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伤心,无处诉说,后悔不堪,早知如此,当日何必一时心软没休了她去
刘氏象一条不叫的狗,不动声色中给庞氏与周复制造了好些误会,庞氏过于忠厚老实,没奈何,她一个妇道人家想不出甚么办法来,又听得人说过“借西风”,于是又物色了方氏与周复。
周复大为生气,再不理会庞氏。庞氏带了小儿子与彼时正是少女的周夫人回到苏州完了婚后,便留在苏州,亦不跟随周复一道上任。周珍年小却懂事得早,劝母未果,与周夫人伤心提及此事,奈何父母高堂之事,子女无置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