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昊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薛兴让小厮把他送到前院抱厦歇下了,到第二日才知道了莲姨娘小产的事,坐在抱厦里愣怔了好一会,心里又恼又恨,不仅是因为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还因为这几日为了长乐坊的赌债他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央求着向那些往日交好的借银子,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堂堂京都才子风流探花郎的脸面居然只换来了不到一千两银子,别的却是再也借不到了。
眼看着年关将近,他的庶长子也没了,还欠了这许多赌债,若是长乐坊的人真的上门来讨债了,又该怎么办才好想到这里,薛文昊顾不得别的,又匆匆忙忙出了府去,无论如何还得再去借些银子才成。他带着薛兴又出门去了,丝毫不曾想过要回内院去看一看刚没了孩子小产了的莲姨娘。
被关在下房里的芳杏这两日都是一个人痴痴愣愣地坐在窗边,窗户半开着,并没有都给关上,她倒也没想着逃出去,也知道逃不出去,这里是琼碧院的下房,门外都有婆子守着,进进出出也都是人,老夫人与常嬷嬷都已经顾不上她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若是真的惹恼了沈若华,说不定这就叫了人牙子进来,把她卖到烟花柳巷里去当窑姐,那更是没了活路了。
她听到了莲姨娘直着嗓子哭闹了一夜,天明婆子进来送饭的时候,才开口问起来:“西厢房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哭闹不停”
婆子看了她一眼,把食盒里的饭菜放在她面前:“莲姨娘小产了,舍不得那孩子自然是要哭的。”停了停,有些轻蔑地笑了,“难为姑娘还有心思惦记这个,听说宛平庄子上那家的轿子明日就来了,一会子娘子就要让人给姑娘备了嫁妆,明日一起抬过去呢。”
芳杏伸手要去端碗,听得这话僵在了原地,浑身颤动好似打着寒战,目光直直望着婆子,低声咕哝着:“明日就来嫁妆你在说什么”
婆子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装糊涂,笑得更是不屑一顾:“姑娘这又是何苦,娘子可是答应了那一家了,也是宛平庄子上的,听说那婆娘攒了些家财,就是为了给儿子娶亲,这会子能向娘子求了姑娘去,连聘礼都不要,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了,这不赶紧赁了轿子来接人了。”
芳杏原本以为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过几日沈若华的气消了,还能再想法子求得她心软把自己留下来,或是想法再与青梅夭桃说说,帮着说说情也是有法子的。可她没想到的是,沈若华居然真的要把自己许给那么个人家,还这样着急就要让人把自己抬走了。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沈若华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嫁过去了。当她意识到这个的时候,脑袋里嗡地一声骤然空白一片,她辛苦替自己打算了这么久,什么事都做了出来,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庄户的她扑过去,一把扯住婆子的衣袖,忙忙道:“我要见娘子,我有话要与娘子说带我去见娘子”她不能就这样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打算再回去了补更
婆子把芳杏的话禀报给沈若华,她却是眉眼也不动,翻看着手里的药书:“不必了,有什么明日上轿前过来磕头再说就是了。”
婆子答应着,把沈若华的吩咐告诉了芳杏,也不理会她再寻死觅活地哭着要见沈若华,只是把门窗都关进了,让人好好盯着,不让她出什么差错。
莲姨娘哭了一日一夜,眼泪都敖干了,若不是春香劝着喝了些米汤下去,只怕早已经没了气力。
“姨娘,用点饭食吧,你这样难过下去,身子也会受不住的。”春香端着碗粳米粥,苦口婆心地劝着。
莲姨娘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半依在榻上,一双眼通红地吓人,她看也不看春香手里的粥,嘶哑地道:“我的哥儿都没了,我还吃什么,要什么身子”
春香苦着脸:“姨娘养好身子要紧,养好了哥儿还会有的。”
莲姨娘忽然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拽住春香的手:“你说,昨儿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要人去问刘二家的送给我的吃食有没有人动过是什么意思”
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恨:“是说有人故意在我的吃食了动了手脚,不然我怎么会无端端就流产了,哥儿在肚子里明明是好好地”
春香唬地脸色一白,不敢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咬着唇。
莲姨娘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她思量着小产前的事,明明是好好地,忽然就腹痛见了红,应该就是吃食上动了手脚。
会是谁呢莲姨娘想着自己怀着哥儿,也不过是妨碍了沈若华与桂姨娘,想来也就该是她们两个之中哪一个动了手
她终究忍不住了,狠狠与春香道:“想法子给查明白,到底是谁在我的吃食了动了手脚,害了我的哥儿”
天又黑了,薛文昊的马车缓缓从胡同口驶进来,压着积雪吱呀吱呀地响着,他软绵绵靠在马车里,一脸死灰,去了临江伯府要见高宏宣,哪里想到才到伯府门前,就听说府里闹得不成样子了,二夫人孙氏满脸稀烂,听说高宏宣要休了她,不管不顾闹开来了,连临江伯夫人都劝不住,整个伯府里都被吵得鸡犬不宁,高宏宣哪里还能有心思再见薛文昊。
再去了别的几家公侯府里,也都是推说不在,不然便是匆匆送了客,实在是借不到什么银子了,这一日又是白白浪费了。薛文昊的心情简直烂的不成样子,只是天色已晚,也只好先回侯府再想法子。
马车压着积雪慢慢向前走着,忽然马车里的薛文昊听到有人在外面低弱地唤着:“三爷,是三爷吗”那声音低而轻柔,却又有些瑟瑟发抖,似乎正期盼着马车里的人能是她想要见的。
薛文昊奇怪地撩开帘子,探头望去,只见胡同的道旁雪地里站着一个纤弱的人儿,一身单薄的夹袄棉裙,一头乌黑的发髻上落满了雪,贴在脸上滴落着雪水,只是这样的狼狈也掩饰不住她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正幽幽含着泪望着他:“三爷,真的让我等到了三爷了”声音里满满是哽咽难言的委屈,她是齐娘子。
看到齐娘子时,薛文昊不由地往马车里缩了缩,好似害怕见到她似得,终究还是因为齐大太太那股难缠的劲儿,唯恐齐娘子在这里等着他也是要缠着要他给个交代,他现在可没有银子来打发她们了。
齐娘子见他看见自己不欢喜,反而一脸厌恶地要躲开去,顿时眼泪都出来了,顺着脸流下来:“三爷这是要弃了我么我这样一心想着三爷,不顾爹娘的责骂,悄悄逃出来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见三爷一面呀”
她身上已经落满了雪,站在雪地里的绣鞋也被雪水沁湿透了,就那样瑟瑟地怯怯地望着薛文昊,抽泣着低声道:“三爷莫不是真的像她们说的,只不过是哄骗我罢了,并不曾真心欢喜过可我心里只有三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