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我换了一身皮你就不认识了”
杨英一愣,从上到下的打量起程贡半响,猛地一拍脑袋,一边将程贡往里请,一边笑骂自己:“哎哟喂,原来是程大人您呐瞧我这眼睛,越发不好使了,连程大老爷都没认出来。哎,该打,该打。你老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啊这要是被外人瞧见了可是了不得啊。”
程贡知他是说大明律里对衣饰要求极为严苛,不同身份的人必有不同服饰。如程贡这种功名在身的官员穿了商人服饰,若是被都察院发现,那是至少要流放千里之外的。只是此律太过苛刻,官员私下里都多有违制之举,因而大多睁一眼闭一眼,极少较真。
见杨英实诚,程贡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子丢了过去:“这就不扰你操心了,你呀,还是顾好自己,多买几身新衣裳去吧,哈哈哈。”
杨英见无端得了这许么大锭银子,忙不迭地千恩万谢。
程贡却摆了摆手,诡异地笑问:“你家御史大人在吗我方才怎么听到里面在唱曲啊”
杨英四下看了看,忙关上了府门,方才嘻嘻笑道:“程大人是我家老爷的老熟人了,我也不瞒您,我家大人呀,就在后花园听曲呐。嘻嘻嘻。”
程贡不禁诧异:“真在听曲你家老爷在政务上历来勤勉,这才什么时辰他怎的不在部里办事,躲在家里听曲了”
杨英一边领着程贡往里走一边解说道:“哎,皇上去了中都,留下左丞相处理朝务,可是咱们丞相大人呐,嘻嘻嘻,但凡奏章、应天府报来的大小事,都无不照转中都呈送皇帝处置。嘻嘻嘻,咱们私下里都说,胡丞相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凡是遇事只需说一句照转即可。这种宰相,嘻嘻嘻,咱也能做得来呀。”
程贡听了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却只一笑,骂道:“你懂什么嘿嘿,左丞相这奉旨照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嘿嘿嘿。你丫,还是做好你的门吏吧”
两人说笑间已是来到后花园,也亏杀得这杨怀宁饱读诗书,以文人雅士自居,这花园里假山错立、临水建廊,不大的地方竟当真被他布置得雅致非常,妙趣横生。水亭里两名红衫女子正自弹唱:“枫林凋晚叶,关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唤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馀悲”。
第七章 利诱御史
程贡悄声踱进了水亭,只见一名美髯中年男子闭目躺在太师椅上,正和着调子轻轻敲着拍子。这人面目白皙,长眉凤目,鼻梁提拔,穿着白色圆领大袖衫,头戴青色四方平定巾,也不着披风,十分的清凉惬意模样,却不是都察院左佥都御使杨怀宁又是谁
程贡拍着手笑了起来:“哈哈哈,好悠闲的御使大人啊。没想到这一首周邦彦的风流子枫林凋晚叶经琵琶弹奏出来居然别有风味,杨大人果然品味不凡,品味不凡啊。”
两名女子见忽然来了生人,不禁都停了曲,惊恐地站立当地不知所措,不住拿眼看着杨怀宁。杨怀宁睁目一看,见来人竟是程贡,不禁诧异地皱了皱眉,起身挥手示意两名歌姬退下,这才踱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道:“怎么是你你怎会来我这里”
程贡见他神色不善,早在意料之中,也不觉得尴尬,嘻嘻一笑,大大咧咧地便坐到杨怀宁对面:“怎么都是老熟人了,御史大人好像并不欢迎我呀。”
杨怀宁皱着眉,冷冷一笑,也坐了下来,揶揄道:“您这尊大佛我这小庙是请不来的,也是容不下的。您大驾光临,本官只是担心您这佛太大把我这小庙给挤破了。”
程贡凝视着不用正眼瞧自己的杨怀宁,诡诈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盒,上前递了过去。见杨怀宁无谓地转开头,看也不看自己,程贡不禁苦笑着将木盒又放到杨怀宁跟前的茶几上。
随着程贡轻轻地将木盒打开。杨怀宁只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看去,只见这木盒里竟然装着一盒子薄薄的镂空雕花黄金金片。如此精美的做工尚且不说,光这一盒金子便已然价值不菲。杨怀宁伸手要取,抬眼见程贡正得意地看着自己,便又顿住了,冷哼了一声,收了手一仰身又假寐起来。
程贡原料他见钱必然眼开,哪知这杨怀宁现在越发谨慎,便又试探着问道:“怎么下官这么一点小礼物,御史大人都要避之唯恐不及么我程某人是那么不好沾惹又或者是嫌我礼物太轻些”
“哼哼,你的礼物好是好,只是我不敢收”,杨怀宁微眯着眼冷冷道:“我怕我收不起。收了也怕无福消受。”
程贡并不理会他的揶揄,闪着眼又道:“这有什么收不起的嘿嘿嘿,莫不成我什么时候害过杨大人不成”
“没害过”杨怀宁原本微闭的双眼悠然睁开,盯视程贡冷笑:“哼哼,方克勤当世廉吏,人尽皆知。难道你忘了哼哼,当年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误导于我,我会弹劾他害他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不见天日”
程贡听他提起方克勤,脸色也不禁变了变。
方克勤原是济宁府知府,因执政以民为本,清廉自诩,而深受当地百姓尊崇,年年宪考均列全国之首。前几年因政绩突出被洪武皇帝朱元璋召入朝堂赐宴,十分的风光,名动一时。身为曹县知事的程贡本为济宁府小吏,却仗着秦王朱樉的势横行一方,历任知府都不敢沾惹,见之都得避其三分。唯有方克勤抓住程贡失职之过处以笞刑,大快人心。岂知程贡怀恨在心,是年五月便无端上书诬陷。说来也是方克勤命数不济,朝廷所派督查御史不是别人,正是程贡早先收买了的杨怀宁。
杨怀宁虽然贪财,仍有几分书生正气,秉公彻查两月均无所获。为堵程贡的嘴,遂又逮捕济宁府的卒史进行逼供,仍是无所获。却在这时程贡以早年贿赂把柄要挟,并指方克勤盗用官库炭苇两百斤。杨怀宁迫于压力,也不敢多做纠缠便草草上报结案。朝廷因此将方克勤下狱,天下皆为之唏嘘。
杨怀宁事后细细回想,越觉此事荒唐。只因彻查案情时乃是九月,正是烈日炎炎之时,这方克勤又怎会盗用炭苇这种取暖之物这实在有违天理人情。杨怀宁也因此被太子朱标所斥责,奈何身不由己,不敢言明。可此后只要遇见程贡,杨怀宁便百般回避,以免惹祸。
程贡听杨怀宁提起前事,也觉得尴尬,胖脸上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旋即笑了笑,又将木盒子往杨怀宁身前推了推,并从怀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放了上去:“前事只因那方某刁难于下官,才予报复罢了,并无陷害杨大人之意。若惹得杨大人不快,还望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