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厚待你娘和娥儿,这样的朝廷你不去效死,跟着那卖国贼吴三桂,又能有什么出路”
“孽子,你仔细看看,这些还只是朝廷大军的一半还不到,后面又何止十万哪”
“要是到了,莫说这一个东罗小关,便是那山海关又如何抵挡得住难道那个时候,你要和那吴贼逃出关外,做那鞑子一世的狗奴才不成。”
“若真的如此,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娥儿也没有你这个令全家蒙羞的爹”
胡国柱神色百态不定,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方才胡母的哀求虽然让他心中难受不已,但却还没让他生出背离吴三桂的想法。
听了自己爹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胡国柱反而有些醒了,他紧紧握着拳头,就这么低着头跪在城头上,身后便是那威风八面的服远楼阁。
胡国柱好像感受不到膝下坚硬如铁,冷寒如冰的城砖,眼泪如泉水一般涌现,由于握得太紧,手掌都被指甲按出血来。
正在这时,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的颤动感传来,胡国柱抬头一看,却见有些微明的天边出现了数不清的人马。
那吕威早已带着官兵旁若无人的组成队列,待那一杆直入天际的龙旗来到眼前,官兵的雷动呼声传到耳边。
“大明皇帝陛下万岁”
“大明皇帝陛下万万岁”
伴随着崇祯御驾而来的,是那些行动一体,明甲持锐的森严禁军阵列,他们组成钢铁洪流,脚上踏着镶缀铁片的战靴,每前进一步,大地都要为之颤动许久。
远处又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却是乌尔迈带着蒙古骑兵蚁附而来,这些蒙古人的铁蹄直让小小的东罗城关为之动摇。
但是他们见了崇祯的皇帝龙旗,脸上再没了那种不服不忿之色,纷纷下马跪地,将手放在胸前,用不知名的语言喊着什么。
这一幕,亦如往昔胡国柱站在关外宁远城头,看着在黄台吉龙帐外那些摇动着的八旗鲜艳旗帜和蒙古旗帜一般令人觉得震撼。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些蒙古人如今依附的,是已经有了强大军队的大明朝,却不再是关外的蛮清。
“还不快参拜皇帝,你这个孽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胡国柱愣愣的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明军队,忽然听见城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当即起身。
顾不得膝盖上传来的刺痛感,胡国柱上前几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将“吴”字军旗从城头扒下来扔到地上。
胡国柱将佩刀解下双手奉上,高声大喊:
“罪臣胡国柱,率山海卫东罗城关全体关宁将士,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下面的关宁军将士起初还觉得意外,没多久便是反应过来,纷纷将城头的“吴”字军旗踩在脚下,噼里啪啦的扔了兵器,山呼道: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四百六十七章:手段
“南人素来体弱,就连他们的皇帝,都久居在深宫大院,整日燕窝鱼翅,真是羸弱不堪”
“但是朕,可挥刃上马,亲领我八旗兵马,扬鞭断流,杀南人何止数百朕率我八旗铁骑挥师入关不过弹指一挥间,南人皇帝,可有朕这般文武两全”
“这大明朝,就如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朕今日就在这里与你们这些人说说,我大清代明乃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看着率领朝廷大军远远过来的崇祯皇帝,胡国柱耳畔忽然回荡起昔日宁远城前,那老奴酋黄台吉的一番蔑视之言。
黄台吉当时身旁站着多尔衮、多铎等人,他们个个都是哈哈大笑,仿佛关内全都是群土鸡瓦狗。
当时,自己虽然心下气氛,但也为国朝无从辨起,毕竟那个时候关宁军的饷银已经许久未曾发放,全是本地百姓支撑才能守住。
更何况这黄台吉虽然可恨,但说的的确不错,大明皇帝自太祖、成祖和武宗以来,几乎没有再能骑马上阵的。
胡国柱甚至没见过时下这位皇帝,更别提对他有多少钦佩之情,当时的关宁军众将虽然恨得直咬牙,但居然无话可对。
现如今,胡国柱见到这位骑着高头大马亲来征剿山海关的大明皇帝,就像是见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
三屯营一战,明军内外夹击、步骑结合,野战重挫多尔衮率领的蛮清八旗军,崇祯帝御驾亲征,一战打出了大明朝的煌煌天威
当时胡国柱笑的很痛快,整个关宁军为之振奋,因为昔日宁远城前这帮鞑子笑的有多爽,如今他们便哭得有多惨
“罪臣罪孽深重,自请解除军职,此后鞍前马后效劳陛下,只盼陛下不要怪难罪臣这些属下,他们都是被迫的。”
胡国柱在崇祯还没来到的时候,直接下令全城归顺朝廷,守城吴军更是没有几人提出反对,甚至都有些庆幸。
早在城下等待着的张鼐由此松了口气,赶紧吩咐属下上去解除了吴军的武装,这东罗城关再度插上了大明的旗帜。
以前在关外宁远城头浴血奋战时,胡国柱从未想过会见到这一天。
大明朝的皇帝会比关外女真蛮夷还要勇武,亲自率领大军杀出关外,夺回辽左,将煌煌天朝旗帜插满辽东,带给那些饱受欺压汉民新生的希望。
今天,他觉得自己能见到那一天,他甚至为此摩拳擦掌,不过想起前方挡着的是自己岳父吴三桂,便又心生一股无奈。
两难之下,他只好提出这个要求,想要跟在这位皇帝身边,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看他用皇帝的方式剿平叛乱。
“将军平身。”意料中的大发雷霆或冷嘲热讽并没有发生,崇祯皇帝温和的朝他笑了笑,居然亲自下马将他扶了起来:
“将军何罪之有,说起来,倒是朕欠了你们关宁军不少,马侍郎,朝廷历年累欠了关宁军多少军饷和棉衣”
话音落地,兵部随军的侍郎马嘉植站出来,他先是礼貌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的胡国柱,说道:
“启奏圣上,自崇祯二年,国朝积欠平凉镇军饷七十万两,西安积欠军饷八十万两,延绥镇积欠军饷一百五十万两,宁夏、固原二士兵曾二十七月没发过军饷。”
“宣府、大同十三个月未曾发饷,计累欠一百六十万两,保定连军粮都停了五个月,真定军曾靠向商人借贷度日,并于十七年顺贼北进时尽数战死。”
“自崇祯二年起,国朝对关外宁远、锦州、山海卫一带关宁军,军饷向来月月发放,从未有过拖欠之事。”
“还请圣上详查,臣所说句句属实。”
崇祯皇帝点点头,看着已经有些头冒冷汗的胡国柱,笑着拍了拍他身上盔甲的灰尘,说道:
“将军可是明白些什么了”
马嘉植说的话,可谓句句诛心,直让胡国柱为之胆寒,看着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令他细细思索起前事。
他在宁远的时候经常听说朝廷某月某月未曾发饷,兵士们觉得自己连年为朝廷征战在外,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