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对俩个贴身丫鬟道,“什么事儿,深更半夜地唤爷起来爷今儿在衙门累了一日了,明儿还有公务呢。”
小螺、小鹂忙回道,“刚刚的林大娘她们过来传话,说是跟随二爷的茗烟有急事求见,务必唤醒二爷婢子也是没有办法”
宝琴听了,便侧过脸来,望向贾玮。
贾玮已披上了衣裳,道,“应该是报社的事儿,你接着睡,我去去就来。”说着,下了炕床,往屋外而去。
宝琴在后面唤道,“爷簪了发再去。”
贾玮笑道,“不用。”
宝琴又唤,“那好歹漱口茶再去。”
贾玮仍笑道,“不用。”脚步不停,出了屋子。
听着贾玮的脚步声沿着长廊渐然消失,宝琴主仆三人相互望望,随即宝琴挥手让小螺、小鹂退下,自己也重新躺下。
听贾玮说是报社的事儿,她早就放下心来。
报社的事儿,无非就是生意上的事儿,再大能有多大若是公务上的事儿,这样深夜里过来,倒是不由得不让人耽忧了。
外头通往二门外的甬道上,贾玮匆匆疾行。
走到一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群人,却是林之孝家的以及她手下几个管事的媳妇正提着灯笼巡夜,贾玮只得站了站,向众人笑着招呼。
众人纷纷还礼,林之孝家的笑道,“二爷这是要到二门外见茗烟罢这个时辰,我们几个原是不肯替他通传的,又怕当真误了二爷什么急事,少不得就传进去了。二爷不会怪罪我们罢”
贾玮笑道,“大娘说笑了,多谢才是呢”
短短说着,贾玮同林之孝家的等人擦身而过。
前院书房。
廊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书房灯盏的光晕中,贾玮同叶明诚相向而坐。
“二爷,今夜陈统领的心腹管家突然造访,但只略坐片刻就走了,说的话也不多,不过其中一段话说得莫名其妙,他是这样说的:我家老爷对贾公子的诗作一向赞不绝口,以为有唐诗之气韵,只不知贾公子都看过哪些唐人诗集,许浑的丁卯集可曾看过若是未曾,倒是不妨翻翻,有几首名作很值得一看。”叶明诚说着,说到此处,顿顿口气,道,“小人觉得这里头有些名堂,不敢耽误,便连夜赶来,向二爷禀报。”
“你做得很好。”
贾玮赞许地点点头。
他曾吩咐过叶明诚,若有特殊情况,可不分时间地点,随时前来面禀,如今叶明诚倒是毫不含糊地做到了。
叶明诚的直觉是靠得住的,陈赫管家深夜造访,说出这番古怪的话来,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许浑
丁卯集
他当然晓得,许浑是晚唐大诗人,丁卯集是其自编的诗集。
但这其中有何深意呢
以手叩桌,沉吟不决,时间静静走过,一刻钟、二刻钟忽地一个念头跳出脑海,霎时间贾玮如遭电击,浑身一震,整张面容也陡然变得凝重。
坐在对面的叶明诚一惊之下,脱口叫道,“二爷”
贾玮醒过神来,视线投过去,随即摆摆手,“没甚么。你先去罢。”
叶明诚不敢多问,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他走后,贾玮身子向后重重一靠,靠在椅背上,神情由凝重渐渐转为苦涩。屋内空气闷热,外头虫鸣阵阵,这盛夏六月的夜晚,说不出的恼人。
“这一劫终究还是逃不过啊”好半响,贾玮喃喃自语道。
许浑、丁卯集许浑收录到丁卯集最为知名的诗作无疑就是咸阳城东楼。此诗又以其颔联最是脍炙人口“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赫所指的应该就是这首诗作。这两句颔联。
做为隐晦的暗示,对方不可能直接点出这首诗作,更不可能直接点出这两句颔联,能说到“有几首名作很值得一看”这个地步,已是极限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陈赫在向他透露贾家将有变故
结合红楼记载和脂批中的各种线索,这个变故,不用说就是抄家。
推开房门,在廊上静静伫立,思绪万千,心情沉重。
他不禁回顾发生在四月的宫廷政变,此刻想来,若是没有这场政变,或许贾家未必会被抄家罢
三月,暮春,建元帝继去年九月之后,再次病重卧榻,且毫无起色迹象。
担心太子高元乾即位,对已不利,四月中旬,昭王高元吉在高婕协助下,联手龙禁尉统领陈赫,上演宫廷政变,拥立软禁中的太上皇回归帝位。
太上皇复位后,改建元十六年为景隆元年,同时废建元帝为邺王,五月底,迁出大内的邺王不治身亡。
在这期间,景隆帝对有拥戴之功的功臣们大加封赏,高婕被加封为镇国圣昌长公主,并赐河北封地三千里,食邑三万,对一位公主而言,圣眷之隆,历朝历代,前所未有;高元吉取代高元乾成为太子;陈赫封忠勇伯,荣升同知枢密院事,仍兼原有的龙禁尉统领职位。
高元吉一系人物在此次政变中,也皆有大大小小的功劳,其中以三月初刚从南疆凯旋而归的京营节度副使彭玉为最,当时建元帝为彰其卫疆之功,已封为定远伯,升任金吾卫上将军,此番加封武靖侯,调任京营节度使。而原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则调任兵部尚书。
佚失的红楼后半部记载中,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场政变
是否也是在这样的一场政变之后,贾家遭到了抄家的命运
抑或另有秘辛
答案不得而知。
但不管怎样,在他重生过来的这个景隆元年,由于太上皇的复位,培植亲信,清算异已,建元帝时期风光无限的世家大族陆续失势,其中便包括了贾、王、史、薛四家。
贾家的失势以元春的失势为标志,建元帝被废,她这个皇贵妃自然也随之被废。建元帝死后,她更是处境堪忧。
大树底下好乘凉,没了元春在宫中照拂,贾家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若非他依旧备受高婕眷顾,府内早已人心惶惶。
王家的失势以王子腾的失势为标志,从手握重兵、守卫京畿的京营节度使调任到并无多少实权的兵部尚书,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至于史、薛两家,自然也是随着贾、王两家一损俱损,倍受朝廷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