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在的,且不说不必做无谓的自投罗网,就是事有万一之不测,也是在外接应更便宜些。倒也有两人来过,第一天,安阳公主亲自给弟弟送了一篮安石榴,想必是劝他稍安勿躁,暂留府中之意,第二日,袁弘贵当值,国舅齐国公家的四娘子来过,听说只能入不能出后,朝着弘贵等人好发了一通脾气,什么“你们不过是我姑父家的奴仆”云云,但终究她也不敢违抗她姑父的圣敕,哭哭啼啼地走了。今日这位,又是什么来头
范中楷步出营帐,见一位身穿绿绫衫子石榴红裙,披散着及腰长发,牵一匹金色骏马的女子站在弘义宫前,他蹙了蹙眉:她相貌极美,却长发不梳,仪容不整;身上的衣料并非上等,却牵着能买下长安一个坊的宝马宁远国进贡的汗血马,圣人初赏赐岐王一匹,正是那匹浅金色的洛神
、三月三下
踏入弘义宫,抚悠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是她第二次踏进弘义宫,在非常之状态下,却井然有序,与往日无异,若说差别,或许就是更安静了吧,没有来来回回递送公文的人,也没有入府谒见的文武官员,门边廊下的卫士列如松柏,静默得可以融入背景,只有雀跃在如锦繁花间的春鸟,搅动着一地碎影。
引导抚悠的是一位王府库真,路上询问出了何事,他倒甚是不以为然,只是说,“谁家父子没个争吵就是寻常百姓家,父亲急了还抄杖打儿子呢,不过这次大王把至尊气狠了些罢了”。过了几重门,渐有婢女的身影,捧盆、盂、银铛、香炉,持银壶、胡瓶、提梁罐等物的婢女脚步匆忙,显出府中的忙乱。
穿过英华门,便是岐王日常起居的英华殿,只见院内廊庑下、四角里、花树下,站着手持各种器具的婢女,却大多不知所措,殿门前一个锦衣高髻的娘子擎着一只玛瑙兽首杯对身前跪着的婢女大声喝骂:“让你们换金银的,金银的听不懂吗这玛瑙杯碎了不伤人是不是我要是见大王淌一滴血,管叫你们脱一层皮”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锦衣娘子斥道:“楞什么楞还不去换”
“是。”婢女怯生生应了,托着一盘玛瑙器起身退下,也许是太过惊慌,脚下踏空,整个承盘飞了出去,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划过一道曲线,哐啷坠落,玛瑙器皿碎了一地。婢女跌空了两个台阶,平趴着摔在青石板地上。锦衣娘子愈发气恼,众人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上前搀扶。
“能起来吗”抚悠上前搀扶,婢女抬起头,抚悠倏然大惊她
婢女见是陌生人,受了惊似的躲开,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抚悠的举动却似对锦衣娘子的挑衅,引起了她的不满。“你是什么人”锦衣娘子颐指气使。库真上前道:“郑娘子,这位秦娘子是来见大王的。”郑媵打量抚悠披散长发,形容妖媚,心下大不乐意,挑眉傲慢道:“她要见大王,大王要见她了吗”连她这位正得宠的王媵都只能在外面伺候,这哪里来的狐媚,敢说要见大王
“来,来人”殿门撞开,乔景踉跄着跌出来,喊道,“找侍卫大王拿着刀呢”郑媵一听,吓得脸色灰白,险些瘫在地上。抚悠冲上前:“乔记室,出了什么事”“秦娘子”乔景大惊,“你你怎么来了”“这你先别管里面出了什么事”他是要急死她吗乔景大喜:“娘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随我来”说着引抚悠入殿。郑媵又惊又气,转头倨傲地质问库真安修明:“她是什么人哪”
抚悠甫一入殿,便嗅到冲天酒气,跟着乔景进了内殿,见李忧离身体后倾,以刀拄地,右手握着银胡瓶,摇摇欲坠地仰头正灌。环拱着他的三男两女,或跪或站,那瘦小些、灵活些的男子试图去夺胡瓶,腰膀宽大的两个男子则在后面张手托着,防他跌倒,场面十分混乱其中一人抚悠认得,是宫婢冯春。阿春和另一名婢子在旁劝说,“大王别喝了”,“大王先把刀放下吧”,“大王若心中不快,便是抽打奴婢消消气也好,别伤了身子”,可李忧离哪里肯听她们,但趁着婢女们分散他的注意,夺胡瓶的男子猛然去捉李忧离的手笑话即使岐王大醉,也不可能让区区一个文士从自己手中夺了东西,左手挥刀他忘了自己的身体正靠那把刀支撑着,挥刀的同时,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倒。
人被两男子架住,银胡瓶则脱手飞出,“哐啷啷”摔在地上,同时,左手的刀“哐当”坠地,阿春想拾起,却听李忧离一声断喝:“谁敢动寡人佩刀”“嘡”,半倚半躺着抬脚踹翻了栅足几,上面放置的博山炉、辟雍砚、漆匣、函筒、书卷等物用抑扬顿挫地乒乒砰砰声给这一串混乱结了尾。
乔景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抚悠大王今日的形象实在是
抚悠觑一眼正在脚下的刀鞘,俯身拾起,走上前,将刀也拾了,众人看着这陌生人的举动,正担心岐王发作,却见他一言不发,只呆呆望着那散发女子的侧脸。抚悠收了刀,交给阿春,淡淡道:“拿下去吧。”
阿春见是抚悠,激动得就要哭出来:“秦娘子,你快劝劝大王吧”抚悠点点头,转对另几人道:“不知诸位能否暂且回避”乔景冲他们做手势四人虽不认得抚悠,但阿春口中的“秦娘子”却已有耳闻,且他们对自家大王也实在束手无策,于是搬来引枕让李忧离倚靠,一齐退出殿外。
李忧离倚在引枕上,素色圆领和中衣都已扯开,露出玉色肌肤,他微眯着一双凤眼,伸出手来,轻笑道:“阿璃,来。”抚悠指尖搭着他的指尖,被他握住向怀里一带,紧靠他身前坐了。“陪我饮”李忧离翻身要找酒杯,抚悠扭过他的脸,四目相对,后者傻笑。拔下他头上的象牙簪,抚悠将头发随意挽起,哂道:“我当你是下了大理寺案验,原来只是闭门思过,这有什么了不得,值得醉成这样”
“我没醉。”李忧离逞强,摇晃了两下终于还是仰倒在引枕上。抚悠看了又气又笑:“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在圣人那里受了多大委屈,至于如此作践自已,又折腾旁人”
李忧离瘪着嘴,委屈不平道:“阿耶若是把我关进铁笼,我宁可自我了断,也绝不受浚涣之辱”北齐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被文宣皇帝囚于铁笼之中,以槊乱刺,以火烧杀,填以石土,其死状之惨,天下为之痛心。可哪里就至于如此“那等圣人真做了铁笼子,你再醉死不迟。”抚悠没好气道。李忧离好似没听她说话,兀自道:“若是阿耶流放我,我也不如去死。不过,”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涎皮赖脸地笑道,“要是你跟着我一起流放,我就不死。”抚悠心下连“呸”三声,不屑道:“谁要跟你一起流放你要死也别拖累我。我告诉你,我跟着你,就是要求富贵,就是要做岐王妃的”
“好好岐王妃说得好”李忧离抚掌大笑,兴致大发,“王妃,寡人予你舞剑”
抚悠本想这屋里带尖带刃的东西一定都被收走了,他也不过嚷嚷几句,谁知床榻下竟还有个暗格
剑长三尺,描绘金色狩猎纹的深檀色剑鞘上装饰三节镶嵌红蓝宝石的镂空金银钿。李忧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哐嘡”剑出鞘,古朴的乌银剑身寒光跃动。他边舞边吟,一首邶风柏舟,沉郁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