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一步。借着灯光,阿嫣看清:果然是岐王啊她忖度目下这情形似乎不宜打扰,便又将汤原样端了回去。
“我明日就要回河北了,你真不见我”李忧离站在门外,语气分外沉缓,“虽然人人都说岐王战无不胜,但打仗这种事,只有老天一定说得准吧这之前,谁也没料到翟老将军会把命撂在一个小小的洺水城,也许一百次都平安无事,偏有一次”
格子门霍然拉开,抚悠面含嗔怒地站在他面前:“好端端的咒自己作甚”
奸计得逞的李忧离还未笑出来,便见抚悠红着眼,他不知她方才与母亲争辩,皱了眉,屈指刮她的脸,哄道:“怎么这就哭了我是金刚不坏身,刀箭不入。”抚悠乜斜道:“又不信佛,什么金刚不坏身,我看只是皮厚”李忧离笑嘻嘻毫不介意,抬脚就要进门,抚悠推他:“这是女儿家闺房,你说进就进”又不是在你岐王府,在我娘家你好歹收敛些“是将仲子之意”被推开的李忧离倚门道,“仲可怀也”
确有将仲子之意,但并非“仲可怀也”,而是“父母之言,亦可畏也”抚悠回头讥他:“岐王下回征战,可将兜鍪免了脸皮厚”她说的是带铁护面的胄说罢径自走到门前海棠树下。李忧离捏捏脸,不再惹她,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抚悠转身背对他。
略短的沉静,海棠花在夜风中簌簌飘落。
李忧离双手越过抚悠的肩,一手一只红色圆领衫人偶,另一手一只碧绿衫裙人偶。抚悠轻“咦”了一声,耳畔听到个男人的声音问:“这是谁家的娘子,为何独自惆怅”又一个细细的声音倾诉道:“君子于役,路远迢迢,行道迟迟,我心忧伤。”李忧离右手画圆,左手画方,分饰两人。这人偶做得巧夺天工,顾盼之间眼波含情,举手投足亦潇洒灵动。抚悠想笑,又不想如此轻易被他哄了,故紧抿了嘴唇不做声。
红衣郎君续说道:“鸿雁鲤鱼,来报家书,戎车既驾,一月三捷。”
碧衫娘子叹他只言王事,不诉离愁,怨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彼其之子,不我思之”
郎君又道:“山间风疾,三月夜冷,不见卿卿,忌欲均死。”
抚悠被他“不见卿卿,忌欲均死”的情话麻得浑身一颤,问道:“怀哉怀哉,何以解忧”
顿了顿,李忧离低缓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抚悠莫名地被这句“维以不永伤”戳了心窝,鼻子一酸,就要落泪。李忧离合了双臂,将她整个人包进怀里,凉凉的唇和鼻尖极轻极轻地点在她颊上。
据说有一种花叫曼陀罗,能使人中毒,不知是不是今夜他的衣上,熏了这种香
、不永伤中篇完
迷醉之间,抚悠心中一个冷静的声音:“这可不妥”“不要以为讲几句动听的话,那事就算了”她可是女中丈夫,非区区男色能移李忧离的笑声在嗓子里转,拉了她并肩坐在房前阶上:“来,坐下说。”
“我知道,你在为陈王与我怄气。”抚悠“嗯”一声。李忧离续说道:“要他留在长安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违逆。况且,繁川的话有道理,长珉身份特殊,本就危殆,我再与他交往过密,不更是促他速死若我疏远他,将来万一有事,也好护他周全,否则被人一石二鸟,可谁也帮不了谁。”
抚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李忧离这样解释,她便想通了,只是“陈王知道吗”李忧离望了望天:“男人之间并非所有事都需明说。”抚悠歪头看他,神情不以为然。“还是不说的好,”李忧离补充道,“别只把自己当聪明人,不做的真些,怕瞒不过那些人精。”这解释还算合理。
“可为什么连我也要瞒着,就为了戏耍我,看我出丑”
李忧离叹一口气,抱怨道:“你只知道生我的气,就不知道我也有脾气”
抚悠不屑:“岐王智计,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你有什么脾气”
“陈王拿着我王妃的聘定之物,我却没有,怎么能没脾气”
“我我都赠发于你了,你还要什么”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女子的青丝可不是随意送人的李忧离终于忍不住笑了:“我不要什么了,可我有件东西要送你。”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个物事,翻手呈在抚悠面前鸿雁衔枝纹金梳,故张皇后赠予的信物“五年前我收了你的信,可没说要收回母亲送的信物,阿璃,做我的王妃”说罢,亲手为她插于髻上。抚悠用手触了触,歪头枕在李忧离肩上,问他:“你衣上是什么香”莫非真是曼陀罗的香,让人中了毒,不能自拔
李忧离对她这一问有些莫名,如实道:“你在王府时调的香啊。”继而皱眉抱怨,“也不知用几种香料如何配比,气味如此怪,不过,”扬起个大笑脸,“我不嫌弃”“你敢”抚悠嗔他。李忧离握了她的手,捂在胸口。“这个你留着。”他将红衣人偶给她,自己拿起碧衫人偶道,“这个我留着。”
抚悠仔细端详,人偶虽小,眉目却刻画得栩栩如生,竟是肖似李忧离,至于这人偶衣裳的裁剪,可谓天衣无缝。抚悠想起:正是出自杨刀人之手。她又要来碧衫偶看,不出所料,果然像自己。
如此即便天各一方,顺心不顺心时,也能对他她叨念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