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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君白十指交握。

凌晨的医院特别冷,南妩呼吸声重,一下又一下地换气,仿佛只有这样才好自持平静。

她往梁君白座位靠近,细偎着,“你多陪陪我,好么”

“好。”梁君白拍她手背,也是一下又一下,轻缓地。

三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告,何晓不治身亡,死亡时间,北京时间三点一刻。

宋怡懂得死亡含义,她当场晕过去,被抬到休息椅上平躺着,医生说没什么事,伤情过度,很快会醒。大姑全身以蜷缩姿势跪在医院雪白的瓷砖间,她哭着喊姑父名字,然后霍地起身往外冲,发疯似的要找姑父回家。

南妩和母亲一左一右拦着她,唯恐她此时的精神状态再生事端,梁君白也紧跟在侧,他则是怕大姑疯起来伤到南妩。

在女人持续大闹,将医护人员都引来这边,南父最终同意带她去警察局。

又几小时,天亮了,宋怡睁开眼,不闹,只是哭得不停。南妩在与梁君白的执手相握里,她看清每个人悲恸的模样,何家飞微微抬头望着抢救室,那眼神,有说不清的东西,像悲伤,又一掠而过。

南妩唯独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悲哀且自责的。

“如果我能问清楚何晓借钱的原因,如果我先借他十万应急,如果我没摔碎他最后的希望,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梁君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知道,南妩此刻需要这种力量,“我相信每件事情都有存在的必然合理性。”他沉着分析,“当换种轨迹让一切从未发生,结局未必皆大欢喜,甚至更糟糕。”最后,他蹙眉,“而且,我不喜欢如果。”

因为,他想到,如果他没遇见南妩。

这太可怕了。

所以,他相信必然,他们走了一些弯路,在没有彼此的天穹下活着,穿过稚年,穿过青春,穿过人生三分之一的年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必然相遇,如同一场漫溯黑暗与潮雾的等待,终究会迎来旭日的一缕光烟。

作者有话要说:釉君今天不舒服,头晕加呕吐,强撑爬回家,更完这章就要滚去床上休息惹

因为今天的更文过程是这样的,更一点,跑去厕所吐一吐,简直要虚脱惹

话说,如果釉君以后隔日更,你们会不会拿板砖拍屎我

暂定位隔日更吧釉君亲妈会努力哒

、第五章,若尘埃生花1

南妩向公司请假三天,托同事登陆她的考勤系统,提交申报。

南妩照料宋怡入睡,回身听到手机震动,主任打来的,并且还有三个未接来电,均出自主任手笔。

南妩接起夺命连环ca,主任劈头盖脸问她,“南妩,我看到考勤系统,你请假三天”

“对。”

主任独断专行,“南妩,你是知道的,杭州活动虽然办完了,但后期有大量报道和推广工作,人手本来就不够,你的事假,我不能批。早十点部门开会,我要安排工作,你赶紧地回公司。”

南妩坐地上,侧脸贴墙,“我请丧假,不能来,对不起。”

她说完摁断电话,丢到一边。

南妩下午到医院拆线,没有通知梁君白。他陪南妩直到次日清晨,手机接封邮件便赶回公司上班,南妩体谅他的辛苦,在瑟瑟路边拦辆出租车,孤零零地去医院。

姑父被公安局刑拘,从立案到判刑要半年时间,大姑无法探监,成天坐床沿不说话,她颧骨高,如今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凹出两块干涸的阴影。

何晓虽非善茬,毕竟一场夫妻,宋怡爱他,追悼会定在事后第三天。

出席追悼会的人很少,南妩这一大家子之外,也就何晓所在保安公司的领导来此略表慰问。那是个年约六十的男人,精神儒雅,他买来花圈静放灵堂的角落,一来,就朝遗体鞠躬三下。

整场追悼会,宋怡是唯一伤痛欲绝的人,她放声地哭,伏棺材长久不肯离去。

南妩一身黑色连衣裙,袖戴黑纱,不晓得从哪里来的风粗粝如刃,她环抱起露在空气的手。何晓死了,他生前可否料到,千里孤坟,念他者谁,哭他者谁仅有他最瞧不起的糟糠之妻一人而已。

你爱的,背离你;爱你的,你唾弃。

你爱的,是求而不得;爱你的,你绝不稀罕。

追悼会进行到绕棺三圈的仪式,南妩头稍微往下低,眼光就能触到何晓的尸身,他的眼脸五官。南妩记起一些事,她二十四岁,认识梁君白之前,她相过几次亲,但凡有一回妥协于父母安排,找个老实人,早早将婚事定下,只盼工作稳定之后去民政局领一纸婚书。那么,她或许会一生平安无虞,却势必寡有欢愉。

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丁点的爱,叫人怎样甘心情愿,将日子过下去。

唯这一点上,她懂得何晓的心情。

追悼会结束,南妩感觉身体不适,下腹涌现出经期时候的那种痛,但又不太一样,时有时无。

“妈,车里太闷了,我走回家。”南妩说,“我随便在外面吃一口,你们晚饭别等我了。”

“你自己小心点。”

南妩穿街走巷,没有任何目标地游荡,她从小路出发,往高楼大厦的方向走。

有幢商务楼很高,南妩抬头望上,楼的顶尖宛如建入云层之中,看不清整幢大厦的全貌。敞亮的褐色玻璃间隐约可见钉了四个大字,字形大气状如行云流水,南妩无事可做,索性穿越一条繁忙的长马路,站在对面才看清这几个字。

梁辰传媒。

她发呆许久,两边红绿灯已经过去几批人,她纹丝不动,只有一个想法:嗯,字不错,好看,不愧为总部。

继而,她混沌地回到马路这头,混沌地步进大厦,混沌地跟前台姑娘说,“你好,我找梁君白,你们梁总。”

前台扬起标准笑容,“请问您找梁总什么事”

她鬼使神差,“随便聊聊。”

前台笑容一僵,大抵不好赶她走,但眼神已发生变化,像看个疯子,“您有预约么”

南妩犯难,“没有。那我现在约。”姑娘刚预备拿笔记下,南妩补充,“约他五分钟后见面,行么”

前台两秒没说话,笔生生顿在空中,“我们没尝试过这种预约方法,恐怕不可以。”

南妩察言观色,估测她很盼望自己快些离开,“我走累了,能在外面坐会儿么”

姑娘松口气,“您坐。”

南妩确实走不动,下腹疼痛的间隙愈发短。从前台姑娘的角度看,南妩坐姿优雅,屁股一半坐沙发里,手搭腹部,低头玩手机。

五分钟后,梁君白信步而出,天气转热的原因,他穿件短袖衫,肌肉如伏脉藏于薄衫之下,不会过分夸张,每分肌理都恰到好处。

“来也不说一声,吃闭门羹了吧。”梁君白翻过她的手臂,“拆线了”

南妩点头,“又碰着那天看诊的医生,她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她以内敛眼光暗喻梁君白招蜂引蝶,梁君白一勾她鼻尖,“你告诉她,那个男人上赶着陪你,是你不要。”

“你工作忙。”南妩辩说。

“忙归忙,也分轻重缓急。”

“拆线不重要,至少没你工作重要。”她贤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