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分节阅读 13(1 / 2)

在当中。其实那时候他是三十六岁,正值青壮年,但我从猫眼看他,沧桑得跟什么似的,一下子你会连恨都恨不起,只有悲怜。”

“你才大三,二十岁出头,很怕吧”梁君白以手当梳,捋她发尾缠成结的发。

“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怎么不怕,可胜在会装腔作势,装成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实际上每记叩门声,都能吓到我。”话说出来比憋心里好许多,南妩松口气,“我爸没开门,打电话要物业派保安上楼轰他们走,何晓有脸干这种事,我琢磨往门口插块牌子,写何晓与狗不得入内,不过鉴于我可喜欢狗了,最后也没实施。”

她叹气,“何晓消失好几天,总归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里管得了什么赌博欠债,表姐急坏了,大姑同样急得上火,怕他被赌场人断只胳膊卸条腿的,全家跑警局报案。”

“报案”

“人口失踪。”

梁君白听之摇头,“别怪我话不中听,他就是被你大姑一家惯出来的恶习。”

南妩苦笑,“你可以理智、客观地这么说。但一个有先天智力缺陷的女人,带着一个自闭症的儿子,何晓再不济,也是她的精神支柱。他在,就是完整的三口之家。别看大姑强势又蛮横,其实骨子里有上一辈人的传统保守,她只是希望,表姐活得像个正常人,在外人隐射她女儿智商不高时,她能扬起脸告诉他们,是的,宋怡不聪明,但她是个有丈夫,有儿子,有家庭,靠自己双手劳作,努力活着的好女人。”

说到最后,南妩咳嗽起来,梁君白少许沉默,递她一张纸巾,“你也是好女人,很好很好的。”

南妩边咳边笑,咳着笑着,泪便沁出眼眶。

“当时表姐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大姑炒股赚了些闲钱,她听说翡翠养人,狠狠心买下只两万的紫翡镯作礼物送女儿。”南妩说,“表姐是做粗活的,舍不得一直戴手上,总裹着绒布藏壁橱里。”南妩蜷缩被子里,“何晓出现了,是冲那镯子,赌场放他回家,外边有人盯梢不怕他逃。表姐藏东西技术一流,何晓狗急跳墙,把家整个翻过来找,那次动静是第一回闹得左邻右舍看热闹。”

南妩渐露悲容,“我承认,表姐是个好女人,可是你看,好女人未必有好下场。”

梁君白手指放她眼皮上,临摹她眼眶的轮廓,一点点的红,活似只软趴趴的兔子。

他口吻淡而温澈,“她只是遇人不淑,在年轻时候,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善终。人拥有的不仅是青春少年,还有三十年的知天命,三十年的花甲白。最好的,不一定是十七岁心动的,二十岁遇见的。”

南妩安静听他说,品出几分道理,她捉住梁君白的手拉进被褥,“或许吧,她在何晓这边算是走到头了。”南妩停顿良久,复开口,“赌徒发疯起来挺可怕的,我爸忙着开周一大会,手机调静音,大姑找不到他,电话打到家里,她说何晓疯了,又说早知道何晓赌博,她不可能给宋怡买镯子,竟然被家贼惦记上,问我们该怎么办。”

梁君白不满,“她自己没主意”

“整个家族,我爸是顶梁柱样的人物,大姑六十多岁的女人,擅长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真来一出事,就蔫了,能有多大主意,不过向我爸诉番苦,再讨个处理方法。”

梁君白问,“接下来呢,发生什么”

他明显感应到南妩一个寒颤,被她擒住的手跟着抖了抖。

南妩身子缩得更紧,眼神虚虚的,投在靠枕上,“我妈跟我两个人先到的,家里乌烟瘴气,摔倒的桌椅没人扶,何晓找到镯子正预备下楼,倒没费力寻其他零散首饰,据说他欠的差不多就两万块。大姑拿出蛮劲死抱住他后腰,对我喊,来帮我拦他,帮我把镯子抢回来。”

南妩几乎要将脸埋入枕头,“我真去了,像个英勇的女战士。原本何晓没用太大力气挣脱,但大姑忽然发狠咬他肩上,我后来分析她这举动的深层用意,多半是想为挡何晓面前的我制造机会。”她顿下声音,“可何晓一疼,力道就出乎意料的猛,我被推出去,身后是个方形矮几,下腹撞到尖角一端。”

南妩尽量放轻松,“那滋味,像做了场梦,还没缴械敌人一兵一卒,已经被彻底歼灭。术后我身体总不好,休学一年,重读大三,陌生未经磨合的室友,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同学。”

这一瞬间,她终于丢掉盔甲,哭腔地说,“君白,我融不进他们,一切都是那么扦格不入。”

要她揭开旧伤疤,梁君白当然是心疼的,但他钟爱的姑娘怎么能活在过去的郁郁寡欢里。

太在意,才走不出。

他大南妩八岁,很明白,蜕变,与坚强的代价,是你有一天,愿意抬起头来,直面那些你惶惶不可终日的污迹。

它存在着,但对于偌大一个你,它只是很小一部分。

梁君白撇开凳子,坐到床沿边,轻手拍着她的背,“南妩,要是没有发生这些事,让你能够按时毕业,那样的话,你还会来应征新晨周报的采编么”

南妩被问住,还会么

谁知道。

红尘千面,讲究机缘。一步之差,众生皆变。

南妩懂得,“早一年,新晨周报或许不缺采编。早一年,纵使我参加面试,依然从那扇门离开,你梁君白难道就会恰好走过来,与我面对面,眼对眼,擦身而过么”

“所以。”梁君白下巴蹭过她耳后根,有如播音员念着一句对白,一字一顿,情深柔软。

他说,“苦难的背后,是我走向你,命运使然。”

南妩张开双手,改为环抱他的腰,头埋进男人胸膛,呼吸着属于他的气味,“我的病,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我查过百度。”

她艰难道,“我会流产,会不孕,你很难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梁君白淡淡说,“养只狗吧。我顺便查了犬类大全,你想要智商比较高的边牧,还是短腿柯基”

南妩抱着他,眼泪流下来,避无可避地沾在梁君白平整干净的衣襟上,泪持续不断往下坠,他衣服濡湿一大块,并且仍有蔓延趋势。梁君白做出安抚动作,掌心笼在她后脖颈的地方,纵容她哭,纵容她毫不余力地污了他衣服,纵容她的一时软弱。

南妩三年前躺上手术台时没有哭,她日夜与药为伍时没有哭,她被大姑指着鼻子谩骂时没有哭,这个时候,却哭成泪人儿。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我们的关系可以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对么”

南妩尚在哽咽,而痛哭出声过后脑子格外清醒,清醒地意识到她玷污了梁君白的衣裳,本在暗戳戳斟酌赔与不赔的问题,冷不防梁君白低声发问,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接连报出一串数字,“一,二,三,好,成交。”

南妩瞪大眼睛,“啊”

梁君白缓缓看她眼睛,“我衬衫很贵,哎。”

他胸前衣料一塌糊涂,南妩痛心疾首地问,“要我赔偿的意思么不过用它擦眼泪真的蛮舒服的,绵软柔滑。”

梁君白循循善诱,“二选一,赔钱,大概是你几个月工资,或者选择那个新高度,你可以为所欲为。”

“新高度”南妩眼神坚定。

他笑了,“还睡不着”

南妩半趴着,想了想,“之前睡太多了。”

“等我会儿。”梁君白起身下床,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往外走。

南妩等他一刻钟,梁君白进门时手执一本四方厚重的书,他说,“楼下有二十四小时营业书店,依我看,你需要一样睡前读物。”

南妩即刻呈乖宝宝状躺好,盖上被子,一脸你快点读的催促表情。

她脸色仍旧稍显难看,而精神头比走进梁辰传媒之时好许多,梁君白坐回床沿,南妩侧眼瞥中漆绿色书脊间的五个字,在黑夜白炽灯下熠熠生光泰戈尔诗集。

梁君白声色朗朗,随手翻至一页念了起来,声音若即若离,不至于过高,也不会低到分辨不清,宛若播音台里传来的,字正腔圆的单人诗朗诵。

“我沿路漫步,不知所为。此时正午已过,竹枝在风里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