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去应对朝夕相处的同窗们刻意将我视若透明的目光,我害怕被无视,害怕被拒绝,害怕他们带着鄙夷在背后偷偷地议论我的反常,更害怕田欢拿出一脸的趾高气扬,笑我终于不得不投降。
我不想输,我不想承认田欢是对的哪怕一次,我对张孟孟承诺过的,绝不这么轻易原谅他。
在我作为田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里,我有过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条条框框都符合我对朋友的苛刻定义的朋友。张孟孟是第一个。
如果一定要问我和张孟孟认识了多长时间,那我会说,大概和我的年龄一般长。
我们一起成长,一起欢笑,我们整整做了小学六年的同桌,如同连体婴儿般形影不离。
张孟孟从小就没有爸爸,家境并不宽裕,她和妈妈常年住在租来的破旧小屋里,生活环境是我从没体会过的恶劣。
张孟孟没有好看的衣服,但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张孟孟总是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虽然少了份小女孩的纯真可爱,我却觉得特别好看。
我从未在意我和张孟孟之间家境的差距,我把我拥有的一切和她分享,从新买的文具到珍爱的衣服,还有好看的图书和新奇的玩具。
可是田欢不喜欢张孟孟,从小就不喜欢。他总在张孟孟不在的时候说她的坏话,当然,我从没信过。
小学升初中那年的暑假,张孟孟哭着找到我,说她和妈妈租住的房子到期了,房东不愿再把房子租给他们,所以妈妈几天后就会带着她到另一个城市去,暂住在她的姨妈家,并在那里上初中。
我带着张孟孟去找妈妈,求她让张孟孟住在我们家,并保证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学习。妈妈耐不住我的苦苦哀求,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在我房间里的大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说了无数的悄悄话。
我们都以为,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和从前一样,在彼此的陪伴中度过,至少未来的三年,我们将不必面对分离。
可是刚刚开学几个月,一切就变了。班级里不知是谁起的头,说我和张孟孟是一对同性恋。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一直发展到班主任同我的父母谈了话。
我和张孟孟之间的感情无疑是纯洁的,可是面对流言,我们百口莫辩。
张孟孟走的那一天,我哭得稀里哗啦。可是张孟孟没哭,她甚至还笑着安慰我,说她要去的那个城市并不远,一有机会她就会回来看我。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最后分别的时候,张孟孟突然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班主任往你家打电话那天,我看见田欢一个人进了办公室。”
从那以后,田欢在我心里成了卑鄙小人的代言词,因为张孟孟临走前的话,让我想起流言传出的那几天,田欢和几个要好的男生围成一堆嘀嘀咕咕的样子。
我既没有当面去质问他,也没有悄悄地再去打听什么。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无可避免地逐渐走向了分裂和对立。
你能够想象吗,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朋友在面对流言的时候选择沉默,用不解释来包揽下所有责任,然后以独自离开来平息事端保护你周全,而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娘胎出生的亲弟弟,却是背后传播流言打击你陷害你逼走你最好的朋友的始作俑者。
张孟孟离开之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始终形单影只,而田欢身边永远有人围绕陪伴。
但我一直坚定地相信,我一定还会遇到像张孟孟这样值得我用真心去交往的朋友,比田欢身边的任何一个都值得。
宋晓宇就是那个人。
宋晓宇是个新来的插班生。宋晓宇是继张孟孟之后第二个坐到我身边的位置上的人。
宋晓宇个子不高,白白净净,领到新制作的校服之前,总是穿着合身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宋晓宇爱笑,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脸的无害。
宋晓宇对每个人都好,对每个人都保持着友善的笑容。可是宋晓宇只跟我一个人分享他的秘密,只给我一个人讲他擅长的冷笑话。
班上的女生多少都有点喜欢宋晓宇,总是变着法子揣测他将会感兴趣的话题,当中不乏关于我的各种小道消息,当然大部分是负面的。
宋晓宇总是礼貌地听完,然后对她们说,田旎不是这样的人。久而久之,女生们找机会同宋晓宇聊天的次数便同关于我的话题的数量一同少了下去。
宋晓宇总是同桌同桌的叫我,那自来熟的程度就跟和我做了大半辈子同桌一样。
宋晓宇最常对我说的话是:“嘿,同桌,别介意,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宋晓宇第二经常对我说的话是:“嘿,别难过,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收拾谁都可以。”
还有一句话,宋晓宇只说过一次,但足以让我心生感激。他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的好,但我了解。”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我彻底放下了防备。我相信,宋晓宇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张孟孟,毫无私心地待我,融化我长久以来坚守的寂寞。
我和宋晓宇一同讨论作业,预习功课,也和他交换彼此的心事。他陪我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餐,陪我走每天下午放学后回家的路。
我们只当彼此是知己,那么忘乎所以,毫不掩饰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却忘了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异性,我们是处于早恋高发期的一男和一女。
于是,和宋晓宇之间的友情,终于还是被田欢的一句话打破了。对,又是田欢。
那天中午放学后,田欢在教室门口拦住了刚上完课准备离开的班主任,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句话是:“老师,宋晓宇和田旎早恋。”
那一刻,我几乎压抑不住满腔怒火,完全不顾班主任在场,冲上去用尽力气狠狠地推了田欢一把。
田欢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本要发作,但一抬眼看到是我,满眼的怒意立刻变成了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