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么”
颜兮尚自失神,听到这话,立刻醒了神,道:“你说什么”
“我想嫁给吉承。我要请王兄指婚。”和韵的笑容若春风拂面,娇柔万千。
“不行”没有半分思索,颜兮脱口而出,
和韵收起笑容,眉头微蹙:“为什么不行”
颜兮一愣。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不行
和韵也微有置气,说道:“莫非王嫂也跟旁人一样,觉得吉承身份并不尊贵,我便不能嫁么”
颜兮听到她这话,忽然想出了理由。
吉承的祖父骏王,乃是先王的兄长,论理,和韵虽比吉承年幼,可吉承却应喊和韵一声姑姑。
她嫁给他,不就是违背三纲五常的事么
“你”颜兮犹豫着,却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吉承的身世一旦公开,虽然能让和韵无法嫁给他,却也能要了他的命。
和韵问:“我什么”
颜兮略一思索,和言说道:“我虽没有那种心思,可眼下依吉承的地位,王上是定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纵使他同意,那些朝前言官们,又如何会答应呢”
谁料和韵却并未听从她的话,她倔强说道:“不论他们同不同意,我都非嫁不可。”
颜兮道:“儿女之事岂能自己任性胡来呢况且你贵为公主,锦衣玉食惯了,如今的吉承是给不了你这些荣华的。到时你总会吃穿不惯,再也回不到如今的生活了。”
她本以为起码能让和韵重新思考此事,可谁料和韵一站身子,激动地说:“那又如何这些荣华富贵怎能跟吉承比肩跟着他,即使是拾荒流浪也是好的”
颜兮摇头道:“可是你还有兄嫂姊妹,还有亲人和责任,你怎可抛却这一切不顾”
和韵无半分犹豫,铿锵说道:“喜欢便是喜欢。我想嫁给他,想跟他走,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犹豫顾虑我看书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好不容易遇到我真心喜欢的,干嘛瞻前顾后若生不能与他,便是死了也无妨,也好过孤单活着空留遗憾后悔”
颜兮大震,错愕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和韵对于颜兮的百般劝说有些不满,站起来披上袍子想走,到了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回来说道:“我说错了,我并非喜欢他,而是爱他。爱就是爱,有什么可不敢说的就算有一天,他负我骗我,欺我侮我,我也仍旧爱他”
看着和韵跑走的背影,颜兮愣在案旁。
凌冬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和韵这番话对颜兮震撼有多大。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最懂颜兮心思,也大约可以窥见颜兮与吉承之间那份外人无可插足的感情,说是依赖也好,爱恋也罢,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她一直在旁看着,又怎会不懂颜兮曾下过多少次决心想要抛却一切,任性地一走了之。可是她知道颜兮始终记挂太多,背负太多,甚至畏手畏脚。
她背负从府上下的责任,背负自己与朱夏儿这些身边之人的命运,背负身为人妇的伦理,甚至背负了吉承的人生。
背负的使命与经历的噩运如同枷锁,捆住了原本生性率直的颜兮,亦捆住了她的心。
可她却从未与人说过,即便是自己与朱夏儿这些唯一可以说说真心话的人,她都隐忍着不肯多说一句。何尝不是骨子里的倔强。
看着颜兮低着头独自沉默的背影,凌冬儿亦感心中悲凉,略有哽咽地轻声说道:“小姐曾经又何尝不是如此敢爱敢恨啊。”
她苦笑道:“小姐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喜欢上了来府中做客的远亲家的杨公子么,虽差了七岁,却还是每天都要凑到人家跟前说喜欢人家,想要嫁他,弄得杨公子都难为情,全家人亦哭笑不得。后来听闻杨公子回家后订了亲事,小姐还哭了好长时日。”
“后来老爷想让小姐嫁给三王子,千方百计牵线搭桥,小姐却不是借口称病,就是制造些小麻烦,总是搅黄了老爷的计策。那时老爷生气,便怨怪小姐总由着性子做事,从不为身边之人着想。”
“那时候,小姐常常一时心起便想些点子出来,就如拉着我和春儿在冬天里放风筝,却不慎脚滑摔进池里,幸好孔叔赶来及时,才没酿成大祸。还有后来吉承来府中时你硬拉着他去夜市玩儿,那次因有三王子在的缘故,老爷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颜兮听了良久,喃喃道:“那时始终是我任性妄为,才牵连你们。”
“才不是。”谁料凌冬儿摇着头道:“那时的小姐,才是那你真正的自己。快乐时酣畅淋漓地笑,难过时痛痛快快地哭,小姐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此我们只要跟在小姐的身后,尽力地护你周全便是。这点做起来却也并不那么难,起码我们总是能看见小姐的笑容,那对我们而言便是最好的事。”
“可是。”凌冬儿看着颜兮刻意别过去的背影,语气中微有些悲意:“小姐已经多久没真真正正地笑过了”
颜兮始终背着身子,不发一言。
凌冬儿心里难受,问道:“小姐,你能否告诉冬儿,你到底真心想要什么。怎样才能让你变回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颜兮抬了抬眸子,眸中如蒙了水雾,她缓缓道:“我想要的”
凌冬儿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忽地忆起那年即将嫁于子明,凌冬暮雪,她与吉承自拢风田回了府上,窗外一派飞雪连天之景,屋内暖和,在房中与朱夏儿闲聊,她偶尔问到,凌冬儿所指的吉承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朱夏儿一抿嘴:“小姐你呗。”
电光石火一般,她久久地愣在屋中,一动不动,心中有无法抑制的暖意流淌,又夹杂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时她涉世未深,尚且不懂那心跳的含义。只道那是对迟迟未解的真相的错愕。
彼时,她曾见南荣子明的天人之姿,不可谓不为之所动,又因父亲的先斩后奏,她便在少女心事中以为那时的脸红便就是爱。
她在与子明订婚后,有很长时日未曾得见他,她却也并不为此挂怀,仍旧与吉承冬儿他们偷得浮生之闲,从不思念子明此时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只有当旁人提到他时,她才懵懂着羞涩起来。
她亦曾与吉承闹过别扭,却在那些日子坐如针毡,那次她在病中,医生诊是肺痨,她迷糊之际问的却是“吉承呢”
她对吉承的身世感到好奇,问过无数身边之人吉承平日琐细,想要弄清他的事情,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不透露丝毫自己的这种心情,那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对未知事情的好奇,却从未想过她为何从不对子明,甚至冬儿夏儿这样上心。
吉承醉酒时搂住她,她的身体毫不抗拒,完全没有在面对子明时的那种慌张无措之感,只觉得踏实安心。多少次,只要有吉承在身侧,就好像再也无可畏惧。而若他不在,她便心中如被挖去一块儿,总是慌神无措。
那年父亲病逝,晨曦朝晖,落烟满城,吉承一席长衣翩然于风中,在晨光里伸手对她,说一句“大小姐,我们回家。”
只有他,只有他永远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
只有他,能带来起死回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