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克十分悲伤,就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现在这家人只占据这幢房子的一小部分,原来仆役长的餐具室现在成了厨房。弗立克的母亲烧上一壶水。“一片吐司就行了,妈。”弗立克说。
母亲没理会她,开始炸培根片。“看来你还挺好的,”她说,“你那帅气的丈夫怎么样”
“米歇尔还活着。”弗立克说。她在餐桌前坐下。培根的香味诱得她口水大增。
“活着听上去显然是不太好,受伤了吗”
“他屁股上挨了一枪,但要不了命。”
“你早就看清他了,对吧。”
弗立克笑了说:“妈,行了我不想说这个。”
“不说不行,他是不是改了拈花惹草的毛病这大概不算军事秘密吧。”
弗立克一直惊叹她母亲十分准确的直觉,这可真了不得。“我希望他改邪归正了。”
“嗯,你说的改邪归正有没有具体所指”
弗立克没有直接回答:“你注意到没有,妈,男人有时候好像看不到一个女孩到底有多蠢。”
妈妈厌恶地哼了一声:“这种事就这样。我估计,那女孩一定很漂亮。”
“嗯。”
“年轻吗”
“十九。”
“你把这事儿跟他说清楚了”
“嗯,他答应改过。”
“你要是不总在外面跑,他或许能够说到做到。”
“我希望吧。”
妈妈显得有些不高兴地说:“那么,你还要回去对吧。”
“无可奉告。”
“你还做得不够吗”
“我们还没打赢战争,这么说吧,我还没有打赢。”
妈妈把盛着培根和几只鸡蛋的碟子放在弗立克面前,这有可能是一个星期的粮食配给。抗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弗立克把它压了下去。还是欣然接受馈赠吧,再说,她已经忍不住要狼吞虎咽一番了。“谢谢,妈,”她说,“你把我宠坏了。”
她母亲满意地笑了,弗立克大嚼起来。她边吃边自嘲地想,不论自己怎么刻意回避,妈妈已经毫不费力弄清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你真该去军事情报部门工作,”弗立克说,嘴里塞满了煎蛋,“你当审讯官最合适了,把我都掏干净了。”
“我是你母亲,我有权知道。”
的确没太大关系,妈不会再提起这些事儿的。
母亲呷了一口茶,看着弗立克吃饭。“你就想着靠你自己打赢战争,是吧,”她的话里既有溺爱又有挖苦,“你打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独立得都有点儿过头。”
“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一直有人照顾我。你忙的时候,也总是有五六个佣人围着我转。”
“我想可能因为我一直鼓励你尽早自立吧,因为你没有父亲。每次你想让我给你干什么,比如装自行车链、缝个扣子什么的,我都会说,自己试着干吧,不行的话我再帮你。十有八九你都是自己弄成的。”
弗立克吃完了培根,用一块面包擦净盘子。“很多事情都是马克帮我弄的。”马克是弗立克的哥哥,比她大一岁。
她母亲的脸僵住了。“这倒是真的。”她说。
弗立克内心叹息一声,妈妈跟马克两年前大吵了一次。他在一家剧院当舞台监督,跟一个名叫斯蒂夫的人住在一起。很早以前妈就知道马克“不是结婚成家的料”,但马克一时兴起,过分坦白地告诉妈妈,说他爱斯蒂夫,两人像夫妻一般过日子。这对妈妈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打那时起她就不跟儿子说话了。
弗立克说:“马克是爱你的,妈。”
“现在算是吧。”
“我真希望你能愿意见他。”
“没问题。”妈妈拿起弗立克的空盘子,放到水池里洗净。
弗立克不满地摇了摇头说:“妈,你也太倔了。”
“你的倔脾气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弗立克苦笑了一下。经常有人说她太倔强,珀西就说她倔得像头骡子。她也努力让自己随和一些。“好吧,我看你也拿你自己没办法。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争,尤其是刚吃下这么一顿丰盛的早餐。”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尽快和解。
看来今天做不到了,她站了起来。
妈妈笑着说:“见到你就好。我一直担心你。”
“我来这儿还有别的理由,我要跟戴安娜谈谈。”
“谈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恐怕你不是要带她跟你去法国吧。”
“妈,嘘谁提过去法国的事儿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枪打得很好。”
“无可奉告。”
“她会拖累你,让你送命的她不懂什么是纪律,她哪里知道这些啊打小她受的就不是这样的教育。当然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可是你要是指望她能干什么,那就太傻了。”
“对,这些我知道。”弗立克不耐烦地说。决定已下,她不想跟妈妈再探讨这个问题。
“她做过几个跟战争有关的工作,哪个都没干好。”
“这我知道。”但戴安娜是个神枪手,弗立克没时间挑三拣四,只能有什么就用什么。她主要担心的倒是戴安娜可能会拒绝。组织不能强迫任何人从事秘密任务,这是一种全然志愿性的工作。“现在戴安娜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估计她在林子里,”妈妈说,“她一早就出去打兔子了。”
“我猜她就是。”戴安娜喜欢所有猎杀性运动:猎狐、猎鹿、追野兔、射松鸡,甚至包括钓鱼。如果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她就会去打兔子。
“听枪声就能找到她。”
弗立克亲了亲母亲的脸颊。“谢谢你的早餐。”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别跑到她枪口那头去。”妈妈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弗立克从员工出口出去,经过厨房外的花园,走进房子后面的林子里。树上长出的新叶让林子郁郁葱葱,荨麻已长到齐腰高。弗立克穿的是长筒摩托皮靴和皮裤,擦过低矮的杂草、树丛。她想,吸引戴安娜的最好办法就是发出挑战。
她往林子里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才听到了枪声。她站住脚,听了听方向,然后喊道:“戴安娜”没人应声。
她朝枪声的方向走去,一分钟左右就喊上几声。最后她听到了回应:“这边,乱嚷嚷什么,你这个傻瓜”
“我就过来,放下枪。”
她在一块空地上找到戴安娜,她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棵橡树,抽着烟。猎枪放在她的膝上,枪膛大开着,准备重新装弹,她的身边放着半打死兔子。“嗨,是你呀”她说,“你把兔子全给吓跑了。”
“反正明天还会来的。”弗立克打量着她的童年玩伴。戴安娜很有一些男孩子气,深色头发剪得短短的,鼻子上和左右两边长着雀斑。她上身穿的是猎手夹克,下面是一条灯芯绒裤子。
“你好啊,戴安娜。”
“无聊,失落,沮丧,此外都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