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同情字无关。”
瑞麒不以为然,“这么说,你对那位顾小姐却是情根深种咯”
周慕筠扬扬手里的杯盏,眼里有光一闪而过。
“瑞麒,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瑞麒瞪大眼睛。见了鬼了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周二公子对人一见钟情了
瑞麒转头和一旁的仲席对视一眼。“两年不见,竟不知周二爷还是位纯情少年郎仲席,我没听错吧”
余仲席心里流淌而过一个模糊的俏丽身影,酒过半巡,眼有迷离。
“话也不能这么说,世间万事,唯情字不可随便。”
瑞麒左右看看,那两人皆是是泥足深陷的蠢样。心里起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红豆馆风流三公子”的名声早晚坏在你们手里。”
周,余二人叫他逗笑。方才多喝了几杯,周慕筠接过随侍递来的热茶醒酒。“年少时玩笑的虚名,亏你还当了真。”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贝勒爷我幼稚吗敢笑话小爷
瑞麒贝勒拍桌,怪叫道“总有一天有你们吃苦的”
彼时听了这话,他们也都并未当真,一笑而过。
却不知,情字为刀,一旦跳下,就要以白首祭深情。
从红豆馆回来已是深夜,周慕筠将睡着的毓真送回房。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退出来。
十三凑过来压低嗓子,“打听出来了,三太太前日入的京,被安排在了西边的锦园里。二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慕筠转眸,盯着檐下的宫灯沉默半晌,终道“夜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十三知道,二爷说的明日,便是遥遥无期。
十三看着他疾步离开的挺拔背影,月光在他的背后静静落下,铺陈开一片微凉。
天满月,人未满。
、十三
十三是十三岁进的府。
他本是鲁南一个富庶的乡绅之子,读过几年私塾。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叔伯为争夺家产将他和母亲赶出了家门。母亲带着他一路乞讨到了河南。那时候,国将不国,四面八方的难民涌进洛阳城。孤儿寡母在城郊躲了半月,人多食少,连乞讨都成了问题。
立秋那日,母亲出去乞讨,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的十三还叫本名从瞻。他趁着夜色摸进城里,在一家酒楼的后厨里食剩菜。吃饱后累极在灶口睡了一觉,却不料第二天早上被上工的厨子发现。拖到街上一顿乱打,像只蝼蚁一般被扔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然后,他遇见他。
十四岁的小少爷立在他跟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从瞻在血泊里躺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他的目光里缓缓站起来。洛阳城带着硝烟的秋风吹在脸上,他在血腥中恍惚闻到了家乡成片的麦子香。
这个充满了丰收与掠夺的季节里,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成为奢求。
从瞻站直了身体,迎上他的目光。在他眼里看到了类似欣慰的情感。
他说:“幸好,你站起来了。”
从瞻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想去找娘。
他拖着残破的身子想要离开,被他叫住:“你要不要跟着我我带你回家。”
从瞻想也不想摇头:“不要,我要去找我娘。”
那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苏从瞻。”
那人看了眼握在手里的宋词,咧嘴笑了,“苏从瞻嗯,是有东坡之志。你说要找你娘,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从瞻开蒙晚,只念过千字文就断了做少爷的命。没听过东坡,也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满心只想找到娘,可娘究竟到哪里去了是死了,还是走了他一无所知。
他还是个孩子,可在城门口的半月,他看到了太多人从跪着乞求到最后一动不动躺在那处,然后被人抬走填进十里坡的大坑里。
听人说,那些人死了。
什么是死了不会动,不会说话,就是死了吗
可娘是不见了,这算是死了吗娘也被埋进了那个大坑里吗
从瞻越想越害怕,声音也带着颤抖“我不知道娘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到那里找她。”
对面的男孩子突然拉住他,金丝绣的瓜皮帽上指甲盖大小的翡翠闪着光。
“既然这样,你给你找个娘好不好”
五年后,从瞻长到十八岁。跟着二爷进府的那日,他有了个新的名字,十三。
他被那位小少爷带进周府一座冷清的院子,里头有一位美丽忧郁的夫人。
他说:“这是我亲生的娘,我做不了她的儿子,你替我做她的儿子。从今以后你叫十三。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周府第十三位少爷。你可以在这里平安长大,然后,再去找你的娘。”
就这样,他成了十三。
那位夫人是周家的三太太金氏,朝鲜国的郡主。嫁给这家主人,生下二少爷周慕筠却被寄养在二太太沈氏膝下。他的少爷一直知道自己有两个娘亲,这一个亲生的,却不敢认。多一点亲近,都是不该的。
他是感激少爷的,给他片瓦之地得以生存。
他跟着二爷一起长大,看他辛苦地周`旋在生母养母之间。十三有时候竟也会莫名对二爷生出些同情,其实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种情感。
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风淡云轻的二爷,备受大人宠爱器重的二爷,其实从来,也没有真心享受过这份尊贵。他身上压着太多的无能为力,他的二爷,并非无所不能。
他似乎有点懂得了少爷迫切需要为自己娘亲找一个儿子的愿望。
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迫不得已的疏离的弥补。他只有被看重,才对得起养母的教导,才能为锦园里不争不抢的生母在周府赢得一席之地。
十三在榻上翻了个身,心里有些哽咽。月光洒进屋里,夜是沉默的。
十三像是对苏从瞻的无声告别。
从今以后,他只是十三。
、夜深沉
夜还很长,周慕筠在锦园外静静立着,方才十三进门时他就跟在后头。屋里头有暖色的烛光,窗户上倒映着十三和她的影子。
周慕筠倚着半敞的门框,耳边是夏日里此起彼伏的虫鸣。
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沉默静止。
幼时也怪过她狠心,像是将他忘记一样。从不做任何亲近的动作。甚至不曾对他露出一次微笑。
若不是十岁生辰那日夜半,不经意听见她在他耳边极力压制的低泣。
周幕筠想,他恐怕也会渐渐把她遗忘吧。
又过了半刻,十三从屋里出来,周慕筠见屋里熄了灯,才转身慢慢踱步回房。
青州来的恒远公司总管早早等在门口,见了他,躬身唤了声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