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无路可退,“我不会放你走。我说过,我今世只有一个妻。我要你,也要孩子。我永不会放开你”
她冷眼听着,没再说话。
周慕筠贪恋这短暂的沉默,容得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
沧海桑田,这世间若真有永恒这东西,此刻便是最好的结局了罢。
昔时她对他说,寒云,你就是我的情不自禁。
他等了多久才等到她的两情相悦,如今却要亲手毁掉这美满。用尽心机也抵不过滔滔洪流,有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承担下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甚至,他护不住一个她。
几点萤火钻进屋里,怀中人还是打破这安宁。
“你走吧,我倦了。”
周慕筠顿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替她掩上薄被,轻轻将唇印上她的额。
深深看上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之后的日子,他再未踏进清平斋。
她的话一日少似一日,一日中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醒来的时间除了吃药便是怅望着窗外。
清平斋的芭蕉滴翠,有时落下一场雨,打在梧桐叶上,雨声如珠玉落盘化开点点愁绪。
毓真每日来陪她说话,告诉她二哥离府多日还未归家。她听着,不置可否,无力思考他的动向。
她们被她的样子吓到,怕她想不开一头撞上去寻了死,整日陪在身侧。却不知她如今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秀秀来看她,抱着她泪雨滂沱。
“不过这些日子,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她晓得如今自己憔悴的没了样子,他把融月安排在锦园里,她装聋作哑不去听那夜夜响起的琵琶声。
抬手替她抹泪,“有什么好哭的,我不过遇上了从前女人都会遇上的事情。秀秀,你吃的苦不比我少,还不明白吗”
秀秀泪落的更急,“怀着孩子的人,怎能这样瘦你恨他,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养好了身子要吵便吵,要闹便闹,我看谁敢说你个不字”
她的泪在梦里便已哭干,此刻只能抚着肚子笑着说话,“秀秀,我不敢动他,不如你帮帮我,帮我拿掉他好不好”
孩子不足三月,不过是腹中一块软肉。她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摸不出形状模样,可只要一想到,却会疼。
总是疼,总是疼,疼的她不敢轻举妄动。
秀秀泪如雨下,彼时她在四儒巷与她初相识,江南的顾小姐满心悲悯,尚会关心她这样的陌生人,如今却被一个情字折磨得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出口时只剩呜咽,“他是你的,你舍不得是应该的。别放弃他,别让自己输得太惨好不好”
她知道秀秀是他的说客。
闭上眼,“我这样不争气,怎配做一个母亲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第二个阿槿。”
毓真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不会的。嫂嫂,二哥是有苦衷的。你再信他一回吧”
苦衷
毓真你可知我不过想要一个解释,得到的却是漏洞百出的敷衍。
苦衷也罢,失误也罢,或许她根本连站在他身侧一起承担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信任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千万根红线,偏生牵扯出他们这一对冤家,爱不得,恨不得,痛不得,怨不得,互相伤害进退两难。
碧落红尘,沾上一个情字,何处不是奈何桥。
又过了十几日,身子渐可下地,由珊瑚扶着也可略略走上几步。便想起来京后还未见过阿槿,一时问起。
珊瑚道:“小少爷这些日子都跟着四少爷在一处,二爷请了个先生来府上教授功课。小姐是想小少爷了罢,昨儿六小姐还同我说今日要带他来见您呢。哎这不是来了吗”
子虚顺着珊瑚的手指看去,院门口果真是毓真和阿槿。
阿槿有日子不见她,看上去有些失落,此刻到了跟前,虽有雀跃,仍苦着脸问她:“姑姑,你怎么都不来看阿槿,你是不是把阿槿忘了”
子虚悲从心起,这些日子一门心思只顾着同周慕筠算这糊涂账,却忘了她曾答应过阿槿要照顾他。
一时又是满心歉意,拉过阿槿的手道:“是姑姑不好,姑姑没来看阿槿,阿槿原谅姑姑好不好”
阿槿点点头,“阿槿没有怪姑姑,姑姑病了,阿槿知道。阿槿只是怕你也不要阿槿了”
子虚霎时泪盈于睫,蹲下来抱住他的小身子,“对不起,对不起阿槿姑姑说过的,不会离开阿槿。姑姑答应你,以后每天都来看你好不好”
对不起阿槿,姑姑竟然差点食言。
阿槿微微笑,回抱住她,像从前一样在她耳边安慰道:“阿槿最喜欢姑姑了。”
子虚深吸一口气,阿槿身上清清的味道使她心中一软,“恩,姑姑也最喜欢阿槿。”
门外静静立着的男子看着这一幕,终于轻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走吧。”
十三跟上去,“夫人看样子心情好了许多,二爷不进去看看她吗”
周慕筠没有停留,声音里是浓浓的无奈,“阿槿才是她的解药。若我此刻进去,只怕会变得更糟”
可他到底舍不得不见她。
离愁更相思,他终于忍不住趁她午睡悄悄看她。
面色依旧苍白,双唇紧闭,眉头轻锁,嫁过来后好容易让他养出来的一点丰腴这段日子瘦的干干净净,手腕愈发细了,忍不住握上去,却见她手心里握着个物什。
待到看清,周慕筠只觉浑身气血上涌,握住她手的指止不住轻颤。
是那枚印章啊,那枚他亲自刻给她的青田石印章,他以为她这样恨他早已丢弃,却不想一直被她握在掌心。
胸口闷着的酸涩此刻有全数出现,染上眼角眉梢,心软成一滩水。
梅儿,你也舍不得的是不是
她醒来,一眼看见他幽深的眸。
面色蓦地冷了,抽出手翻身向里。
他凑上去,侧身睡在她身边轻展长臂圈她入怀。
唇瓣贴在她而后,深深闻着她的味道。
“梅儿,我想你。”
子虚一阵厌恶,用力掰开他,唇边露出一丝不屑,声似寒冰,“二爷何苦这样,子虚承不起这般重的情。”
他慢慢勾起唇,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印章,“你恨我,为什么还留着这个梅儿,你也舍不得不是吗”
她一脸无所谓,“二爷要便拿去吧,物归原主罢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左右”
周慕筠扶住她的双肩摆正她,咬着牙问她:“左右什么”
她轻嗤,“左右我明日便搬走,总让二爷的美妾住别的院子可不好。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