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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右手垂在床外。

人影回头看了看,拉开房门走出去。

在月洒清辉辗转无眠的夜里,你会想一个人悄悄的到外面去走走吗湿润寒冷的空气刺激着睡意,眼眶湿冷,静谧,神秘,万籁俱寂。你会不会眯起眼睛,夹住潮湿无温度的风又让它吹冷眼眶溜走,感觉无形的风有形的实体规劝的微词你会不会敞开衣襟,甚至露出胸膛,让寒冷穿透单薄的衣,衣摆在身后抻直摇摆,想乘风而去露水浸湿了石板地面,鞋底的湿气脚掌也能感觉;听着杜鹃“不如归去”直入杜鹃花丛,哪里都苍茫湿漉你知不知道沾湿你衣裳的是红色的露水

你会不会觉得天地那么廖廓,你的那点小心事还算的了什么笑叹一声却又在明早继续沉浮在红尘之中叹息吧,快乐吧,登高去望望吧。如果在你的附近有一座高高的塔,塔檐像展翅的灵动的燕子的翅膀,挂着铜铃,像玉环殒后唐玄宗剑阁闻铃的铃,你会不会想摸着黑静静的爬到顶层,站在红色阑干里面眯着眼吹着风凭栏而望远哪怕登上塔前穿过的石阵危机四伏暗潮汹涌澎湃

站在塔顶你会想到谁呢只告诉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你想到的人会不会就突然以某种你想象不到却又毫不意外的方式出现然后又不消失

看那乘风而去的潇洒矫健的身影,迅捷而不慌张,像赴东南帝君的约不敢稍迟又像漫无目的却有终结的一次例行巡阅。他身上的衣服如同靛蓝夜色的影,他眸中的光彩像天上永恒的星斗。奇怪呵,这样的夜的幽灵你为何捕捉的那样清晰,如同你深埋的心绪在刹那间闪耀又流星一般幻灭。什么样的心情使你紧握住了绯红色的阑干

奇怪呵,是巧合吧他的出现同你的瞩目,还有那深绛色的窈窕。你在这里,而他们相遇在东南的园角。是巧合吧怪只怪这塔太高视野太辽阔花园里变得没有秘密,你是该走开还是站在这里窥探猜测他们的对话走不开么还是你不想走

深绛色的牡丹正承露在这穹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媚,她的唇她的手她的惑,她的眉眼那么媚,她的阑干般红艳的唇在眼前,她的手撩拨在胸膛,仿佛透过蔽体的衣物钳住滚烫的心火。

夜一般的精灵你在想什么难道还嫌不够么去揽住她三月嫩柳般的腰肢,去吻她吧不顾一切吧,是的,就像这样。为何紧握阑干的手指节发白又松开,在这刹那这心绪转了共有几转

攫取她的欲滴的红唇,给她最热烈的最火辣的将你的心也掏出来给她,你将剩下什么呢我亲爱的年轻人愿你拥有此前遗忘过的回忆。

一只淡蓝色的沧浪水袖优雅的滑过黎明前的黑暗,亲昵的抚摩雁塔的红色阑干说着再会,清幽的一声叹息像风吹过心尖,那么我的脚步,是该轻快还是该悠然奇怪呵,雁塔的窗你能不能告诉我,没有网一样的窗棱了你自不自由

惊兽一样警惕抬起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准确的向雁塔最高层望去,雁塔上只有夜里黑色的阑干孤单而又圣洁的屹立,它将迎来崭新的黎明豁开黑暗掸去一身尘埃。

缠绕的手臂豁的同时分开,各自向两边退去,清醒了么这暗的艳遇,你们应该感到羞耻还是庆幸,你们就在刚才刚刚放飞了一只笼中的小鸟,纵使它的脚踝还系着铁链,但至少它能飞得比在笼中更远。

两个人慢慢退后,一个转身发足向着西北,一个隐入未知,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倏然而散。鬼使神差。

登上层楼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但我听到你下来时旷达的吟哦。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一定在笑吧。你。

第二天早上小壳睁开眼睛,猛然回忆起昨晚的梦,惊侧首,他还趴睡在床里,莹润的脸颊,唇边带着安然的微笑。一件淡蓝色绣着沧浪花纹的细绫中衣搭在床尾的屏架上,湿润仿佛沾了黎明的露水。那淡红色的痕迹一定是昨晚桑葚的汁液。

真好啊。小壳微笑。

那,果然只是个梦。

房门被敲响声音由小而大。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公子爷,你起了么金五爷说有话想对你说。”

第六十五章无差别追溯上

阳光照在窗前的桌子上,金五坐在桌后,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沧海背光坐在他对面,阳光有一点晒在左侧头顶,微汗,有点痒。罗心月站在他身侧,双手轻轻颤动着用力交握在身前。卢掌柜、寂疏阳、唐秋池、石朔喜、薛昊、小壳都围在沧海身后。

金五一大早把他们全都找来,却盯着面前什么都没放的桌子发呆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人催他。他的面色好转一些,但仍是苍白,看样子是一宿没睡。

珩川两臂环胸看着他,忍不住低声道:“昨天送他回来就这个姿势,一点没变。公子爷太会打击人了。”

金五忽然开口。眼光没有抬起。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沧海道:“我不答应你还会不会说”

金五没有反应,半晌后道:“金步摇我是四月初八卖给任相公的。”

罗心月小口微张。

沧海眼光一斜,“佛诞日那天”

“对,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有庙会,锣鼓喧天热闹的很。”

众人都在凝神听着。

金五道:“今年二月初的时候,有个人拿着一千两银子要我提前打烊,说要和我谈生意。”

“什么样的人”

“白白胖胖的年轻人,不像有钱人,也不像苦力,更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有点娘娘腔。我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听了他的,他拿出一张图纸,上面详详细细的绘制了图样和步骤,问我能不能做的出来。”

沧海手心朝上伸到肩膀处,罗心月默契的递过一个锦盒。“就是这对步摇的图纸”

“是的。”已经摆在桌上的锦盒开着盖子,里面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凤翅的设计新颖独到,巧夺天工。

“你知道,手艺人看到美丽的有挑战性的东西都会忍不住手发痒,”金五垂目看着颤巍巍的凤翅,“于是我就接了。娘娘腔要求我到荒郊的一处隐秘地方去做,还跟我说这东西贵重要保密,绝对不能和外人说,我也答应了。但他要求我做的不是一对,而是一支。”

“后来你就发现了那个来找你的人”

“是的,他是个太监。在荒郊的小屋,他给我准备了全套的用具还有上乘的材料,我最多只是以为他不过是想销赃罢了,这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我便没有在意。可能是怕我偷走,四周的防守极其严密,就连上茅厕都有人监视,那阵子我几乎天天都要便秘。”

“后来呢”

“后来我完成了工作,他们没有为难我,当着我的面烧了荒郊的小屋,给我钱放我走了。唉,你有没有这样的烦恼,就是上天赐给了你别人没有的天赋”

“长得帅算么”

“哈,”金五竟然笑了一下,“太算了,这简直是最不能藏拙的了。怪只怪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然那工艺非常精深复杂,我也只能记个七八成,但是因为那凤翅最难也最美,我参详了很久之后竟然记得一丝不差,其他地方反而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