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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握着羽片,咬紧牙关合拢双臂挡在面前。

钟离破雷霆万钧似的一腿尚未扫到,腿风已挥开舞衣鬓侧丝发。

羽片底垂吊针线摆动如坠。琉璃声鸣。

舞衣一声尖叫,右肩同外侧小臂一齐受创,硬挨了那一腿,但觉臂骨轻响,已随巨力扑倒柜上。针线被腿力撩起,横切舞衣手腕。立现血丝。

猛听尖锐嘤响,舞衣速回首,一柄雪刃已架在颈间。

钟离破反手握刀,白牙森森已笑在眼前。

舞衣纤腰斜拧,双臂侧搭,脚腕也扭在某个角度转不回来。她不敢动。稍有异动便是自觉送向紧贴的匕首。

那匕首,便是替小瓜切割生肉的一把。

小瓜紧张坐在桌上。目睹一切。

舞衣疼痛难忍,哽咽问道:“你想怎么样”

钟离破在笑。皮笑肉不笑。一对眼睛轻轻眯起,略是同情与怜悯。望着舞衣右耳后被耳环刺中微微流血的颈子,啧啧叹了几声,道:“给你点教训。现在不好受了”

舞衣咬牙不答。

钟离破又道:“那羽毛明明根根分明,看着是一片,实则谁也不连着谁,若是在其中挂线更不可能,你是怎么在上面绣了这些的”

舞衣愣了一愣。眉心颦起。

钟离破以眼光指向她手中羽片。

舞衣更是警惕望他,半晌不语。颈上忽然一凉,却是那匕首向前挨了一挨,钟离破道:“说。”

舞衣只好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什么法子”

“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钟离破道。忽然收刀转身,迈向门口。

舞衣又愣。“你干嘛去”

“杀沈隆。”

“哎不要”

舞衣紧跑两步一把拉住钟离破黑袍。右臂吃力痛得哎哟一声。

钟离破在门口转过身来,“不杀也行。”低头看着舞衣。

舞衣蹙了会儿眉心。

“每绣一针都在细羽丝上打一个结就是了。”

“绣出来不会难看么”

舞衣摇了摇头。“只要这结打得均匀,反而一颗一颗像一簇一簇的羽毛你问这个干嘛”

钟离破低头看看她抓在自己黑袍袖上的玉手,甩开来,回椅子上坐好。才道:“不干嘛。”

舞衣一时被搅得不知所措,呆呆抱着手臂在原地站着。

钟离破道:“你怎么害怕了”

“什么”

“方才我疑你向外求救,便说要杀沈隆和沈老三,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我不过是问你个绣花的问题,威胁你去杀沈隆,你怎么就突然这么紧张”

舞衣愣了一愣。道:“你明知道我没有说谎,也几乎相信我不会向外求救,所以故意那样说看我的反应罢了。只要我心安理得,你自深信不疑。”

第一百七十二章莫捉狐与兔二

钟离破浅淡蔑笑。

舞衣垂眸接道:“但是后来我明明什么都没得罪你,你却偏生要那样去做,我心里确实没底。以为你又像沈邦的事一样借题发挥。”

钟离破哼了一声。

舞衣呆了一会儿。慢慢贴着木柜坐在地上。哭起来。又怕钟离破不耐,只好忍着不出声音。

哭了半天。猛然一顿。侧过头,视线被木柜所挡。

但见钟离破搭在膝头的黑斗篷同他一样冷硬。支楞八翘。又像他的脸皮,轮廓利落。

舞衣长长吸了口气,强抑委屈,说道:“这么说来,昨天你说杀光沈家人也是试探我了”

钟离破道:“是。”

“那”舞衣忽觉一分欢喜,“也和方才一样,只是看看我的反应,其实并不会杀他们对么”

钟离破道:“另当别论。”

舞衣立刻失落,忍了会儿,还是道:“我的手臂好像脱臼了,你能不能帮我接回去”

钟离破道:“凭什么。”

舞衣愣了愣,缩在柜后,更伤心低泣起来。

无人顾及蜡花,烛光渐渐幽暗。

舞衣昏昏沉沉。

钟离破坐在椅子里,仰头闭目,不曾少动。

这房内漆黑。

直黑到人心坎里去。

黑得窗前那道银月光都视而不见。

慢慢的前行。潜行。在浓黑的黑色里,像阳光照顾万物成金一样将所有染成黑色。潜行。和前行。没有分别。

健朗的身体那一刻突然软弱疲惫被拖累,拖着四肢。望向窗前银月光下逆光的如两座千斤山脊一般的睡榻榻背。

依稀感到,那山下是否尚存一息。

如同悲壮舞剧的结局一样拖起规则着无力的双腿,规则的环绕至前。卑微的将要绝种般的小生物白天看起来珍贵无比琥珀样的眼睛,在黑中黑得幽深。

在银月光中水亮得超凡。

好像一束银月光打破漆黑心坎的屋顶照在你的心底。

唯一的亮处正蜷缩着这快要灭绝的小生物。

小生物却是直直的仰躺在窗前睡榻上,只脑袋扭向窗外,望着天上冰轮。突来的蹲在面前的黑影挡住银月光。

那对眼珠却依然明润。直直望着月亮的角度,瞬也不瞬。

眼珠微微滚动。里面汪着的水几乎要滴落下来。却不是泪。

没有泪。

小生物动也不动。忽然抬起平放的右手臂,扶在神医头侧,往旁边轻轻一推。银月光从新照入他的眼内。

那眼珠从头至尾直望着月亮方向。

神医于是往旁边挪了挪两脚。

“对不起,妨碍到你和月亮里面做烧饼的小兔子交流了。”神医伸出手摸摸他散开在枕上的鬓丝。“下午烧饼还没吃够吗”

“哦。”神医自己应了一声。“好吧,下次再带你去。”站起身,“但是你现在该去睡觉了。”极尽温柔的横抱起来,仔细描摹他的神色揣测他的心意。臂弯中轻若无物仿若一团香雪甜糯。

可惜放得凉了。

冷得冰手。

安顿好他,他便闭上眼睛。丝一般的呼吸似有若无。

第一百七十二章莫捉狐与兔三

神医等了好久。才七上八下的离开床沿。

他不敢点蜡烛,也不用点蜡烛。黑暗使他适应黑暗中的物事,这一切有时比白天还要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太过安逸,反而会忽略。

房外灯火颇亮的走廊,甚至田间,有些让神医立刻怀念起那间幽禁小生灵的黑暗房间,承放小生灵的黑暗大床。

他走得很慢。却没有停下。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