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醉风不要你们了,也没有自己动手剿灭,只假手于官府,就说明他们认为这样做就足够了,不论结果怎样,醉风的态度也就是这么回事了,醉风的手段也就是这么回事了,那么也就表明,你们的对手也就是官府了,也就只有官府一个了。”
沧海边说,孙凝君的眼珠边转,似已在考量对策了。
沧海低低又道:“若无醉风这等恶势力插手,官府有时倒不会做那么绝,你们反而会有一线生机。我并非教你们对抗朝廷”摇一摇头,面色难过,且颇有抵触。停顿一会儿,却仍接道:“可若说是江湖事江湖了,官府方面倒也有几分默许,只要你们散了以后,从此隐姓埋名,不再作奸犯科,官府就是想捉人也难,或许会放手交由老天去报应你们也说不定。若说阁里的人,我倒不很担心,你们密道这么多,总有几条直通阁外,讲起逃命,我想也没有人不万众一心。”
沧海语罢,终于抬起眼来略带愁苦的望向对面女子。孙凝君整张面颊都在发亮,眼睛里的光彩仿佛是因透过沧海与他背后的屏风窗扇瞭望到大好前景而生成。
沧海只有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
孙凝君侧卧,一手支头,另一手慢慢缩回绯杏色的袖中。因为她的手已因激动而忍不住颤抖,她只有偷偷的将它握紧。绷紧了身体,尽量不要让对方察觉自己已兴奋的忍不住全身颤抖。
“我没有想到。”孙凝君开口时,全身的情绪忽然间复归平静,她的手掌也松开,尖尖的指头从袖内露出一截,只有目光仍隐隐的闪动。
“当我意识到已经穷途末路时,”孙凝君道,“我的全部心神已经全部用来承认失败,接受死亡,试着在迎接死亡的时候用平静的心情,从现下便开始让自己波澜不惊,所以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够不死,更没有想到过不死的方法和理由。若非唐公子的提点,我也绝对无法振作,我说让自己平静,表面上就算装得像样,心里也绝不可能当真释怀,我”不自觉吞了口唾液,“简直怕得要命。”
“既然能不死,”孙凝君苦笑补了一句,“还是活着的好。”
沧海淡淡点了点头,“阁主那边我就不见了罢。但是我要你告诉我一条最隐秘稳妥的密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六
孙凝君问询而视。
沧海接道:“你只要告诉我一条密道,我会亲自送南苑的人出去。”
孙凝君于是绽出略带无奈却极是欣赏的微笑,微笑摇了摇头。似还有旁的说话要讲,笑一笑,却只道:“好,没问题。”
沧海回以浅笑,仍不使力气的轻语道:“还有小山和卫夫人,我相信阁主也一定会照顾好他们,我还答应小山,以后介绍天下第一巧手鲁水勺的徒弟给他认识。”轻柔语调,若只是枕畔倾谈。
“唐公子,”孙凝君亦轻轻道,轻得只有两个人平心静气才能听到,“虽与先前预想的不甚一样,但是你最终还是解散了黛春阁。”抬起眼来,美目炯炯的盯住沧海,却显得唇上的绯杏色口脂那样美艳动人,“唐颖,”璎珞下的小金片又在晃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从中搞鬼。”
沧海只好垂着眼帘微微笑了,慢慢将双眼弯起。“我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若上天不绝你们,又岂会叫我成功”
“哼,我不知道么。”孙凝君极轻的,没好气的道了一句,将身儿一翻,仰卧在榻,几乎躺入了沧海怀里,那话,便似撒娇了。
充沛的日光从沧海背后的窗扇里斜照入来,屋里的一切因那金色背影而恍惚一片金色。
孙凝君以为,这是今生与他诀别最美丽的最后一眼。
直到阳光褪去,黑暗袭来。
黑暗中,孙凝君突然张开眼睛。身边已无人。本就似有若无的温度变得彻底冰冷。沧海走的时候她知道,为了留住那一眼,她没有睁眼。孙凝君仍旧仰躺着,伸出一只手臂,慢慢弯折,垫在脑后,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辗转,眨动。房外寂无人声,脚步响起的时候分外鲜明。
脚步响起的时候,孙凝君从榻上坐起。走去开门。
喜鹊目光幽亮的立在夜中,道:“姑姑,用晚膳了。”
孙凝君点了点头,踏出书房。喜鹊上前闭门。
孙凝君道:“将西北墙外的守卫统统给我叫来,连个鸟都逮不住。”
黄昏时分,那只孔雀终于飞到四季如春的山谷,于是怀着景仰与期待之情盘旋飞舞,寻找着生命中的伴侣。
连续长途跋涉的飞行,时刻提心吊胆,到此时松懈了精神很快便觉筋疲力尽。降落的地方,乃是一处青草山坳,溪水潺潺,花香隐隐,由茂密的草叶间竟还时时传来禽类的鸣声。看似偶然停下,却仿佛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引导。
孔雀慢慢,小心翼翼的踱起步,连清冽的山泉也顾不得畅饮,只希望在揭开草叶一片片的盖头下,找到它今世的新娘。
看到了。
终于看到了。
当它看到一只浑身生披着彩色羽毛的野鸡背影时,整个身体僵在那里。面部像是从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石头里敲凿出来的,眼珠都不会动了。
它只是想把那个能把雉鸡当成孔雀的傻子大卸八块而已。
第三百二十二章一碗鸡丝粥一
炫丽的雄孔雀,远远立在野鸡身后。每根颤抖的羽毛都仿佛在往下抖落石屑。它想,那个缺心眼的家伙应该嫁给一头母猪。
忽然一声轻笑。
响起在身后。
那是人族不可能听到的美妙声音。声音里虽然满含讥诮。
雄孔雀猛然间浑身一震。仿佛重生般缓缓扭过颈子,飞快回过头去。当它望见身后不远立着的温柔美丽的雌孔雀时,确实重生了。
雌孔雀暗蓝镶绿的颈羽像一圈圈由小到大、闪蓝闪绿的八宝七彩鱼鳞璎珞,两肩下削,闪烁鲜艳蓝光,腰背暗褐色,却具铜色光泽,尾羽稍长,乃是类兰青的翠绿颜色,修长的脚,温柔如水的眼波。
雄孔雀立时看得呆住。
于是雌孔雀又笑了。高高挺起胸膛,高高仰起下颌。
雄孔雀并不介意。任是谁看见一个男人对着只母猩猩看得目不转睛都不会动了也都会笑的。雄孔雀也不介意她看见自己看野鸡看得痴呆的表情,更不介意她笑自己看她看得入迷的表情。
雄孔雀于是慢慢张开绚烂的布满眼斑的尾屏。
它要向它的美人求婚了。且不是它自作多情,它当真觉得它的美人也在对它微笑,给它鼓励,等待着它。
雄孔雀的绚烂夺目的尾屏慢慢展开一个小弧。
猛然一声尖叫。
想起在远方。
那是人族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不信和惊奇。
雄孔雀的肩膀垮了下来。
雌孔雀也露出无奈的表情。
山坡上边,一个身着紫色裙衫的女孩子张开双臂,尖叫着朝它们奔了下来。项上带着璎珞圈,眉间一粒水晶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