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处于神游状态,直到大掌柜提到沈泉这个名字时,我才重获精神,直起身子听他说话。
纵观大掌柜的一席话,大约便是童子敬手下有人给沈泉送了些东西,小到茶具,大到美人,一应俱全,关键是沈泉全都收下了,不但收下了,还与那些贿赂者一同在西湖之上用了膳,席上不乏名酒美人,靡靡之音弹奏直至夜深,听完大掌柜的汇报,我也有些茫然。“大掌柜,你如何看此事”
“依少主此前听柳大人口中的沈泉,与我们所见到的沈泉,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柳大人应该不会欺骗少主,那么便是这个新上任的沈知县故意下套试探我们,或者说是试探杭州城所有的商贾了,若真是如此,那么沈知县此人就完全不是腐朽书生,而是心思极为缜密的权谋家,据我说知,沈知县此前在翰林是个完全不起眼的角色,若是不起眼皇上为何又让他担此重任,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个隐藏了光芒的人,少主,此人,不容小觑。”
我按了按眉心,呼了口气:“大掌柜所言有理,你继续盯着沈知县的一举一动,近日里,与衣派下面的人疏离些,拉帮结派在他们眼中不是什么好事,我开仓放粮的事沈知县可有提到。”
“只字未提。”我挑眉看一眼桌案上跳跃的烛火:“来者不善哪。”“少主清者自清,断无需惧怕。”“嗯”
是夜,我睡得很不踏实,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严崇玉那略显冷漠的眼神,从前无论我多骄纵任性,甚至赏过他巴掌,他也从未用如此疏远的眼神看我,那眼神,仿佛有些倦了,仿佛又看淡了什么,叫人捉摸不清,我这人心中藏不住这些事,公事繁忙,若还要留一个空处来操心这些事,那我大约会英年早逝,忧思烦扰,于是我起身着衣,欲要去找严崇玉问个清楚,却吵醒了莲生,莲生揉着惺忪的眼看我:“少主,您怎么醒了,天还黑呢”
“嗯,出去走走,有些闷。”
“少主,外头在下雨,奴婢给您拿件披风。”
“嗯,下雨了么几时下的”我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外头果然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廊下昏黄的纸灯透出朦胧的光圈,一切都显得有些混沌。后院小河淌水声不绝于耳,仿若能涤荡人的心灵一般。
“您入睡不久后便飘起了小雨。”莲生替我穿上披风,自己也准备更衣,被我阻了,莲生担忧,说是怕被严管家知道,又要说她照顾不周了。
我挑眉说我此番正是去严管家那。莲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便退下了。
我一边在雨中漫步,一边腹诽,死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好似你主子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伞外虽是细雨,奈何风疾,是以走到严崇玉门口时,披风已湿了大半,我本欲直接推门进去,想到严崇玉的眼神,还是先敲了敲门,严崇玉回答的倒快:“何人”
我清了清嗓子:“是我。”屋内一片死寂,半晌后,严崇玉的声音才再度传来:“少主,我已睡下,有何事明日再议吧。”
我便一脚踹开他的房门,绕过圆桌,掀开内间珠帘,床上严崇玉惊坐起,看向我。“还不掌灯”我语气颇重。
严崇玉便起身点了灯,屋内亮起火光,看到严崇玉脸色些微暗淡后,我又有些悔了,便软了语气道:“今日不该将你一人丢在孟云阁,荷官姑娘名声在外,我只顾虑到自己,着实不该。”
严崇玉缓和了脸色道:“少主,你是主子,你无需向任何人觉得抱歉。”
“看你在生气。”
严崇玉笑笑:“少主,我怎会生你的气知道我今日为何苦着一张脸么”
我摇头,松了口气,不生气便好。
“因为与我拉扯间,荷官姑娘退而求其次,看上我了,强拉我去她闺房小酌两杯,赏花赏景,我趁她倒酒之际,跳窗逃跑了。”严崇玉说有人看上他时完全不似姓岳的那样不可一世,自命风流的样子,他说这些时是有些无奈,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的。我看他那有些懊恼的摸样,笑出声来。
我同他玩笑荷官姑娘虽作风豪放些,可长得好,身段好,小曲儿唱得也好,我是因为女儿身,所以忌惮她,你堂堂男儿,可不要视人家如洪水猛兽。
严崇玉笑笑:“我已属意他人,所以只能对不住荷官姑娘了。”
闻言,我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故作镇定道:“是何人我可认识”
严崇玉却穿起衣袍,走到门口,拿起雨伞:“少主,天亮后你还要处理公务,我送你回去。”
他的身影湮没在黑暗里,他的声音轻却柔得似三月里和煦的春风,叫我心间涟漪阵阵,我仿佛能看见他微翘的唇。
我在心里自嘲一阵,严崇玉除了认识我一个女子外,同旁人都分外疏离,他这属意的人除却我还有何人,彼时,我自负地觉得只要是我衣少颜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我很快便释然了,裹紧披风随严崇玉走进雨里,到我卧房时,我转身问他:“崇玉,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是么”
他冲我笑笑,清朗俊逸,我从未跟他讲过,他笑起来,似远山里的清泉,简直能融化冬天的冰雪,可惜的是,他鲜少展露他的笑颜,如今他笑了,我自是认为他同意我所说的。
便安了心,安稳入眠。我未意识到的是对于今夜的两个疑问,他都未回答我,日后想来,竟觉庆幸,好让我还有一长段梦可以做。
翌日,是我与沈泉的首次交战,并未出现刀光剑影,硝烟弥漫的危险场面,却十分平静,奈何平静的河水底下却总藏着叫你看不清的暗礁。前一天下了雨的缘故,这天不似往日那样闷热,疾风徐徐,吹拂着窗台上挂着水珠的兰花,屋内莲生在我额间绑了根束带,中间是颗鸽子蛋大小的羊脂玉,腰间也佩戴了琉璃玉佩,玛瑙,衬着薄荷色的长衫,叫莲生直赞清新灵动,长衫外头又罩了件白纱,如此,十足的贵公子摸样。
岳洛以手抵额懒坐偏厅,见我以折扇挑开珠帘走出来时,十足轻佻地拍了两下手:“颜儿今儿个这般骑马,怕是无法安全走到孟云阁。”
“本少主今儿个乘坐车辇去。”我率先往门口备好的马车走去,岳洛
“颜儿可怀念穿红装的日子”
岳洛的一句话竟隐约叫我添了些悲伤的情绪,因为似乎自我记事起,就从未穿过女儿家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裳,也从未对镜贴花黄过,我甚至不知胭脂水粉要如何挑选。
悲伤情绪只维持了片刻,最终以自我安慰本少主天生丽质难自弃,不需这些庸脂俗粉来堆砌而终结。
要说今日为何这般盛装,只是因为今儿个是个大日子,是孟云阁的南秋姑娘出阁的大日子,杭州城但凡觉得自己可能以金钱或相貌或才学赢得南秋姑娘的人今晚都会去孟云阁竞价,起价五千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