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出,他身旁的男童们都谦恭地鞠躬同他道别,他笑呵呵地一一抚摸男童们的脑袋,嘱托他们要用心在学业上,明日会抽背出师表。
我翻身下马,拱手作揖,唤一声丁老。
丁老看我时,神色有些复杂,尔后拉着我道:“少颜,借一步说话。”
我被丁老拖到私塾院墙侧边,一株木柳树遮去几分暑气,丁老神色严峻,缓了缓,犹豫着开口:“前两日我去牢里探了童老。”
倏地我半眯了眼,扶了扶一旁的木柳树:“丁老想说什么”
“童老说他虽从不将你放在眼中,一直以来也视你为眼中钉,可他没有收买人挟持你。”丁老的一番话说得犹犹豫豫。
“他还说了什么”我从袖口掏出折扇,带来丝丝凉风。
“童老说是少颜为了扳倒他,不惜亲自上阵,以自己安危为赌注,这一切都是做给沈知府看的。”丁老这一番话,说得更是磕磕巴巴。
我换了个手扇扇子,我想我的神情定是有些骇人的,因为丁老抬眼看我时,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两步。
“丁老觉得呢”
“杭州城商户一脉相承,我只是不想少颜和童老两败俱伤,总觉得这个沈知府来者不善,少颜此番可否放童老一马”
我合上纸扇:“童子敬那是自掘坟墓,他实在高估了自己,我衣少颜从来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做赌注,因为我输不起,另外,我们不会两败俱伤,伤的只有童子敬。”
童老叹气:“但愿如此,从前你爹在衣家堡时,童老向来忌惮你爹,如今许是欺你年少,哎,总也是童老糊涂啊。”
虽然与丁老谈得颇不愉快,我还是将洛阳带回来的仅两盒的皇家特供雀舌送了一盒给丁老。
丁老心事重重地捧着盒子,脚若千斤重地离开了。
入夜,我发帖请了南秋到衣家别院一会,南秋盛装出席,神色淡然,宴席结束后,我挥退周围的人,独让南秋留了下来,岳洛在我耳边低喃:“颜儿小心,你这摸样很招这些青楼女子的青睐,水灵灵乖弟弟摸样。”
我偏头眯眼看他,用折扇敲掉按在我肩上的手,用嘴型让他快滚,岳洛爽朗大笑着滚开了。
湖心亭四周都悬了纸灯,湖面波光粼粼,映着月光,暗影浮动在亭里两人的脸上,当旁人都被屏退后,南秋又饮了杯酒,慵懒了嗓音道:“衣少主,有话便讲罢,如今我是你的人,你让我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尔后左手食指搭在鼻梁骨上,在心中组织着措辞,虽说我花重金买下了南秋,可我要她做的事,即便她是青楼女子,我多少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我沉思期间,南秋又饮了几杯酒,善解人意道:“衣少主但讲无妨。”
我深叹口气,终是要说出口的:“听闻最得当今圣上盛宠的是他身旁的大太监盛德公公,机缘巧合,有人愿意帮我引见,引见人告诉我盛德公公素爱美人,所以”
话已至此,聪明如南秋,自然知道我这言下之意了,她微垂了眼帘,眼波流转,葱白玉指卷起石桌上的酒壶,又倒了杯酒,尔后沉沉道:“衣少主希望我何时上路”
聪明又痛快,我这五万两果然没白出:“一切我已备妥,三日后会有人护送姑娘上京。”
南秋干脆直接就着酒壶豪饮了一番,尔后步履阑珊地走到凉亭边,扶着石柱,缓缓落座到栏杆旁,出神地望着满月破碎整个湖面,微笑点头:“好的。”
“姑娘没什么要说的么若你拒绝,我不会强行逼迫你的。”她这番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叫我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一番沉吟,南秋许是饮多了,醉意横生,幽幽将我一望,尔后神情忧伤,对着湖面出神。
“五年前,初遇我的情郎,何廉奚,那年,我与现在的衣少主同岁,十七岁,他不嫌弃我的出生,夜夜翻窗进孟云阁与我幽会,因为他没钱,我便资助他考取功名,如今想来,是我纵容了他背叛我,他才情满腹,审时度势的眼光也有,上京赶考时也是顺风顺水,高中二甲进士及第,不仅如此,还得到了礼部侍郎的青睐,成了礼部侍郎的乘龙快婿,他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时,我也去了,我在路边冲他招手,呼唤他的名字,他却视若无睹,我冲破人群,冲到他坐骑旁,却是自取其辱,他竟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他竟让侍卫们将我拉开,衣少主,你说,你们男人为何如此狠心”
南秋手里举着酒壶,神色痛苦。
我叹气:“负心多是读书人,姑娘无须为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劳心伤神。”
“衣少主,我已没有心了,你可知,我在他宅子外站了一夜,那夜瓢泼的大雨彻头浇灌下来,我想,我们之间的情意总会让他不忍而心疼我,出来看我一眼,可他没有,站到最后,我大笑了起来,我怎么当初没看出来这人甜言蜜语外表下的铁石心肠呢”
南秋俯身,眼泪汹涌而至。
我们相对无言。
三日后,我送南秋至绪风长亭。
碧云天,绿竹林,象牙白的长亭前身着锦衣华服的南秋从马车里探头出来:“衣少主,不用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南给自己定的是每天不管多晚一定要写满三千字,加油
、第三十四章
随行我送了几样东西给南秋,两套华服,一双织锦绣花鞋,一柄月白玉梳,一对琉璃步摇,一盒奇珍异宝,送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弥补一下她。
“衣少主不必挂心于我,我一早便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您倒是成全了我,我还要多谢您。”
我微笑颌首,道一句保重,便目送了南秋的马车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颇为沉重,严崇玉和连易随行两侧,自然也是不言不语。
“崇玉”我轻声唤道。
“是,少主。”
“男人若不爱一个女人,是否不管这女人伤得再体无完肤,他也无动于衷”
竹林古道里,偶有清风拂面,我回头看崇玉,崇玉依然面无表情,沉声不作答。
哎
崇玉啊崇玉,你是我的严崇玉,不是南秋的何廉奚。
关于将南秋送给太监一事,最不平的是连易,一直在我耳边唠叨多好的一美人,白白送给一太监,太监大多心理变态,辣手摧花啊,可怜了南秋大美人,可惜可惜啊。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辨别连易性取向的好机会,看了看满脸惋惜的小子,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连易,若是将来有机会让你做将军,但条件是在南秋和慕七万之间杀掉一人,你选择杀谁”
连易皱眉沉思了良久,我的心一沉,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最终,连易小子满脸认真地同我辩解:“少主,我觉得你设想的问题有漏洞,不会有这样的抉择的,怎么可能杀掉南秋或慕七万就让我做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