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鸡尾。许伟棠连忙拉住,谁允许未成年喝酒的
沈喻然煞有介事地一瞪眼,“大男人别婆妈”
许伟棠莞尔,“到时你父母找上门来,我百口莫辩。”
“别凡事挂他们在嘴边,我是大人了”
“美国何时修宪,十二岁就算成年人”许伟棠打趣他。
小少年皱鼻子,“乱讲,谁十二岁”说着在衣兜里摸出一张像模像样的学生卡,推到许伟棠眼前,上面的的字句不得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沃顿商学院xx级
“看不出,大学生”
小少年十分得意。
“那大人先生芳龄几许”
“什么芳龄,我中文好得很,你莫唬我,芳龄分明是问女生的。”他十分笃定。
“好好好,大人先生今年几岁。”
“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六,很快就有驾照。”他还不忘这桩事。
许伟棠喝了口酒,不得不说,有些劣质,但他兴味盎然。
“为何要一个人偷偷溜出来”
“不喜欢整日困在学校呗”这么小读大学,个中辛苦可想而知。凡是都不是仅靠天资,勤奋下功亦十分重要。
“读几年级”许伟棠随口问。
“再一年就修完博士课程。”小少年啜一口酒,同说在一年便高中毕业毫无两样。许伟棠实在想不到,费城大街上随便一撞,便撞到一个小天才。
转念沈喻然的酒就喝完,脸颊微微泛红。他扔叫酒保。许伟棠连忙拉住,“太多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又卖弄起词句来。这次许伟棠当真笑起来。
“你是做什么的”沈喻然心满意足地拿到调好的鸡尾酒,问他。
“无业游民。”许伟棠敷衍小孩子。
“骗人,无业游民开豪华跑车”
唬不住他,许伟棠道,“做点生意。”
“在美国”
“不,在中国。”
“家父说华人一向勤劳肯干。”他所生活的都会,弹丸之地,人才济济,不努力者不得食物,哪容人有一刻怠慢。
小少年一杯接着一杯,有些微醺,将头贴在吧台上,眼神迷离。喃喃同他讲话,天南地北,无固定话题,但显然,他十分快乐。
忽然之间,小酒馆外传来啪地一声巨响,继而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座中人客齐齐转头看窗外,一名黑衣男子端着枪闯进门,气势汹汹。
年轻的酒保低声怪嚷,“恐怖袭击”
许伟棠临危不惧,一把将沈喻然拉进怀中,按住他的头闪身躲入吧台内侧。
随即听到数声枪响,墙壁上的装饰纷纷被打落,哗啦啦支离破碎。有女客惊声尖叫,像是受了伤。小少年抓着他手臂的手骤然收紧。枪声不绝于耳,歹徒似是胡乱扫射。几颗子弹噗噗朝吧台这头乱飞,水晶碎片震落一地。有件东西跟着滚落下来,正落在许伟棠脚边,是一只明黄色珐琅瓷花瓶。
他无暇去看,一只手掩住小少年的耳朵,余下一只去衣兜里摸出电话报警。
约有一刻钟,警笛四起。
男子很快被制伏,地上一片狼藉,有医生过来抬走一位周身染血的女子。
许伟棠拍拍怀里的人:“没事了,我们出去。”
这么小的年纪,几时历经过生死攸关,他伏在他膝头不肯动,显然吓坏了。
许伟棠十分温柔,“别怕,有我在。”
他将他抱起来,一路由着他枕在他肩头。
驾车载他离去,窗外已飘起纷纷的细雪来。
他在自家公寓停下来,上楼时,小少年忽然软软开口道,“你不担心自己安危”
许伟棠一怔,继而道,“保护孩童是种美德。况活到我这把年纪,浑然忘却什么是恐惧。”
“我日后也会像你一样坚强”小少年仰头问。
他笑起来,“或许会。”
他将小少年安置在主卧,他今天太累,哭过,又受了惊,一张小脸陷在枕头里,强打着精神看着他。
许伟棠摸他的头,“睡吧,明早送你回家,可要电话告知爸爸妈妈”
小少年摇头,“他们不在家。”
许伟棠看着他慢慢阖上眼。不足一刻钟,便有均匀起伏的呼吸。
他只觉得心底绵软,像是被一双婴儿的小手轻轻抚弄。他站了一会,关上壁灯,心甘情愿睡去客房。
早晨被一阵电话吵醒,是他的助理,询问一件企划的决议。他三言两语说完,心里挂着那位小客人。
小心翼翼推开主卧房门,床铺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无人造访过。他奔出去,拉开大门,天已放晴,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小少年已离去。
许伟棠有些失望,颓然回到卧室,却发现五斗橱上留有一张字条。上头一笔一划写下宿舍地址同联络方式。他横竖看了几遍,摇头无奈地笑。
事后有报纸登载了那日枪击案的新闻。
原由倒十分简单。
该名男子因同女友分手而难解心结,索性持枪伤人但求发泄。而那名受伤的女子不过是无辜路人,却因重伤不治去世。人世间事,往往都是这般不胜唏嘘。
许伟棠合上报纸,小少年的一张小面孔还在眼前,无论如何挥之不去。他们偶遇的半日从始至终贯穿生死,从今而后恐怕永志难忘。有种阔别多年的情愫忽而在心头暗涌。
他一早年过而立,十分清楚自己的性向。十几年来,各色男孩心甘情愿委身于他身下,只需他一个眼神,信手拈来。可却从不曾有这样的一位,令他周身飘忽,似置身于绵软的云端。他不曾爱过谁,只是慢慢长夜需觅寻同床的伴侣。而如今,他却忽然感受到爱意,那样温柔,发源自心底深处。他静静沉思,却多少有些恍然不知如何进行这段关系。那小小孩子是否真能接受他拱手捧出的这份感情,他没有一个恳切的答案。他处事的方式已不习惯冒进,素来稳扎稳打,这一遭,他拿不定稳妥的主意。他于是逗留在美国,给自己一些时间做决定。
、他的二三事下
半个月后,许伟棠驾车到南部去,无意间竟路过那间小酒馆。
当日被破坏的装饰已一一恢复,而今照旧开门迎客。
他于是停车,信步走进去。酒保认得他,朝他点头微笑。他却一眼望见吧台上的那只珐琅瓷花瓶,那日跌落在他脚边,而今却丝毫未见破损,里头正插着一支新鲜的玫瑰,火红的颜色明艳动人。他心底的潮水再度涌动,不住拍打他的心魂。
他在吧台前坐下来,叫了一杯酒。而后他同酒保探问,可否出售这只花瓶。
酒保倒奇怪了,这是老板逛唐人街时,花去三美元随意买来的,倒不知让客人如此钟意。
许伟棠笑,“这只瓶同我有缘,我愿出价十倍百倍,但求成全。”
酒保拉来老板,老板倒十分大方,即是这样,索性相送。
许伟棠也不推脱,双手笑纳。只是临走前,压在杯底一叠巨额小费,他一向出手阔绰。
他打开车门,不由吹起口哨来,心情十分爽然,他已有了决定。冥冥之中,所有相遇皆是缘分,既然上天已有安排,不如由着心意,或许人意即使天意。
他按着当日字条上的地址到沈喻然的宿舍去等他。仿佛一下年轻十岁,回到年少莽撞的年纪。而今校园管制已十分松散,他报上姓名同要找的人,便获准上楼去。他轻轻敲门,里面有人应声,探出身来的是一位金发白皮肤的男子,个头同他一样高大,年纪恐怕也同他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