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一撇寒凉,月淡灯昏的,阴了阴,末了一散,又揽他暖着:“顶天不过一个悬案,他要查,查便是。”
聂风叫他这么一说,省起天大要事,兜里摸了纸,展与他看:“你瞧,这是秦大哥寻到的照片,这窄身宽头的,的一排长舌物什,你可曾见过。”
步惊云拈着端详来去,临了付与指尖一焚成灰。聂风见着一惊:“唉别烧了。”
步惊云拉他怀里抱了没松:“这东西我从前听过,叫做卷舌灯。不过那是在泉乡之下,早几千年了。至于来历么,多不可解,和道士们也没甚关系。风,今天想吃什么”
步惊云一式王顾左右而言他施得笨重,可聂风偏生老为他一番拙劣半推半就的,倏忽晃点过去。奈何剑廿十三伶俐,一听笑了:“那个我知道。”
步惊云挑了眉,剐他半眼。剑廿十三瑟瑟掉了一瓣儿,聂风望他:“你说。”
剑廿十三吱吱唔唔抠三字:“寄生鬼。”
聂风不解:“什么”
剑廿十三见他兴了意趣,也壮声色,咳了两声,深不是,浅不是的,说了:“卷舌灯是鬼,可气力小,没甚本事。平素昼伏夜出的,来了就拿舌头提一盏灯。它薄得纸似,浑身到处都不稀奇,唯得一枝烛火,大青大绿的,最是写意。很能招凶鬼。待凶鬼来了,杀了人,喝血剔骨,总还有余的,它就后面捡了剩的吃。自己不动手,借刀行便,菟丝缠树,所以唤做寄生鬼。这种鬼一般在泉乡里游荡,不喜群居,极少现在人间。”
聂风讶然:“不喜群居可秦大哥的照片上,有一打这种,什么卷舌灯的。”
剑廿十三默了默:“大抵附近的鬼怪相当凶厉,才引得卷舌灯蜂拥而至。不过我在泉乡这么多年,遇见几次,他们都是形单影只的。”
聂风听了更添愁:“这么说,秦大哥再查下去,岂不是危险得很。”
步惊云从旁替他捋了鬓发:“求仁得仁,你何必为他忧着。”
聂风急了:“不成,我与秦大哥从小交好,不能让他往岔路上走。”
完了拽手机,披衣要出门去。步惊云一见劝不住,摁他:“好,不让他往岔路上走。你携我一同去寻他,我总能护你,咳,你们周全的。”
聂风得了步惊云一诺,心下甚安,又与秦霜通了话。他正往临城赶,欲寻故旧,语焉不详的,要聂风家中候他。聂风没法奈他何,便待着。晚饭也食不知味。好容易叫步惊云哄上床去,闭眼歇下。
易风梁上踏月归时,踩下不少砖瓦,哒哒哒哒的,喋喋千言话了一途。他心底沉了事,也没暇来管。城里犹未暗,底下车尘马足什么都有,枝梢上渡鸦雁雀栖定一下乍呼一下,此夜一声长的,哗啦哗啦散了。易风拿尾一甩,踟蹰得很。他终归不愿承认近家情怯,便踮了脚,要不与人知的,漏进屋里去。可步惊云巷口立着候他。
步惊云瞟他:“易风,我有事问你。”
易风罕来见他直写怀抱,停了停,一改颓色,又回到他矜傲的壳里:“甚事。”
步惊云垂了眼:“火是你放的。”
他连提声都没有,不是问,笃定得很,叫易风除了应和,不能再有第二个词。易风本无心说,可不得不说:“不错。”
步惊云未有言语。易风哂然:“你晓得了”
步惊云扪袖子:“猜着了。”
易风一颤:“不可叫聂风知道那事。他当时不过六岁,便要归罪,也是麒麟魔之过。”
步惊云拧眉:“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易风瓦上趴了,拿猫脸儿一笑:“瞒到瞒不下去为止。”
步惊云冷了:“最好如此。否则”
易风瞥他:“否则什么”
步惊云没话,只瞟他一眼。
易风蓦地叫他慑了,眉下一刀寒,仓惶退过一步。半天方才省起,近时见多遇多,俱是步惊云怎生故故相偎,忧切扰扰的,与聂风躬身俯就暗语因缘来了。性情看着倒真愈远渐平。惹他一时竟忘了,不哭死神横竖几笔,莫论如何写了,都需往血里火中,拿剑啊戟的,泣雪焚霜堆就的。
易风郁郁然,也默了半天。彼此一望两分,推窗的月下推窗,闭门的折灯闭门,倒是都向家中去了。
、三生
聂风晨时为一通儿铃响给闹醒了。他伸手欲拽,漏了半身下地,叫步惊云挨挨挤挤捞了,摁回被子里暖了又暖。两人衣发纠葛一夜,扯也扯不开,就往指尖缠成结。步惊云眯眼替他顺罢,仍旧搭着聂风,怀里揣了,睡。来人不依不饶,嗡嗡嗡嗡的扰他。
聂风急了:“电话”
步惊云隔空一撩,捻了手机递在聂风耳边。那头秦霜高抬轻着的,唤他:“小风,你起了么”
聂风让他一声摧得醒了,窝里咣铛咣铛点了头:“起了起了,秦大哥,你回来了么事情办得如何”
秦霜掩了哈欠:“我在临城寻着了一个人,旧识,他叫剑晨,是个顶厉害的道士先生。我已请他来中州了,小风,你什么时候与他见上一面”
聂风摸了裤子套啊套,步惊云一旁替他捉了衣上扣子,一枚一枚的,妥帖塞在缝眼里,又平了前襟。聂风垂眉望他,同秦霜一笑:“我马上来。”
步惊云瞧他散了手要走,躬身揽他没放:“早餐。”
聂风扪了扪鬓发:“我路上买了吃。”
步惊云还抱着他,短不了要去:“我陪你。”
聂风摊手:“不成的。秦大哥这次请了个道士先生,唤作什么剑晨,你一到,会泄了真身,难说惹出事来。”
步惊云到此没了言语。聂风径自行去,剩他趿了鞋,山人落子的,啪嗒一下往客厅里躺罢,眉上皑皑沉了雪。易风甩尾巴,墙角探出头来。步惊云瞟他:“你有话。”
易风真有话。他衔了毯子往桌上一趴:“我引你行个去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