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即碎我身为千万片,亦所不惜。区区心肝,何屑顾及”说罢,他抬起手一指后头的王燮,道:“尔幸不死”
王燮一个读书人,平素只是刘坤一的幕僚,曾几何时见过这番阵仗当即震惊得几乎倒地。
王燮好半天才站稳,哆嗦着问道:“中堂与你何仇”
“无冤无仇我杀刘坤一,别无他故,所为者汉人江山”
公元1897年9月28日,徐锡麟刺刘坤一。刘坤一身中六弹,当即身死
此为代更,今日估计已经返回老家,处理亲戚丧事。
四五四革命四
湖广总督府,后院厢房。
张之洞与张佩伦遥对而坐。房间里略显阴沉,沉香焚烧,烟雾缭绕,将张之洞整个人包裹起来,就仿佛一片阴霾一般。偏偏日头西陲,阳光透过窗棂斜照在张佩伦身上,二人一明一暗两相对比,就好似这满汉之争一样。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三百年必有王者兴张之洞饱读诗书,这些道理心里头清楚。三年前何绍明挥师南下,以其兵锋之强盛,就是一举席卷南北也未尝不可。可何绍明偏偏止步于长江之北,士族只道是又一个目光短浅的洪杨之辈倘若当日出一偏师,直捣黄龙,一举端了满清皇室,天下群龙无,必尊何绍明为主。丢了这个机会,还白白放清室下了江南,图生多少事端
当日张之洞也未尝没有这般想法,想不通何绍明怎会放过大好机会,就此止步于长江。三年来北地一举一动落入张之洞眼里,他这才明白何绍明此举的深意。世道变了,以往种种都成了过往云烟方今天下,宇内矛盾纠结,外有列强环绕,已经不是三百年前只需兵戈便可定鼎天下的时代了北地一条条政令出来,均地权,限制土地兼并,兴工商,创造财富,改官制,彻底整顿吏治人家何绍明不但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且还要将这个天下彻底改天换日。
之所以止步长江,为的就是集中精力、财力,改造一方;放清室,那是怕没了清室,整个江南彻底乱了套。原来,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把大清国当成对手。何绍明要改天换日,不止是换个皇帝,而是要将整个天下彻底掉个个
别看如今清日兵锋强劲,可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朝鲜底定在即,不消多久,待国防军大军回援助,十几万清日联军就得灰飞湮灭
何绍明以一己之力,搅动这天下大势,每每趁势而起,无往不利偏偏何绍明的举动,在效果显露之前,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出张之洞想不通,国朝怎么就出了个如此离经叛道的人物
两人遥遥对坐,只是偶尔品上一口香茗才会出响动,除此之外再无声响。目光触碰,随即转开。坦然承认来做客的只顾着喝茶,小一个时辰没一言;嚷嚷着报效朝廷的,也没了那股愤恨劲头。这种诡异的沉默,与方才辕门外的剑拔弩张迥然。个中意味,恐怕只有二人才会明了。
起来二张都是清流出身,此前所走的道路几乎相同。只是甲午之后,一个循规蹈矩,另一个却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刻下同在一屋檐下,张之洞老太毕显,张佩伦却愈富态,满面红光,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岁。这种鲜明的对比,不由得让二人纷纷猜测,对方到底是如何经历这三年的。
一壶上好的香茗已经彻底凉了,张之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张幼樵来做客,有何凭借”
张佩伦笑而不语。
张之洞拧眉,又道:“不外乎高官厚禄吧且回去吧,老头子一辈子给大清卖命,已经位极人臣,他何绍明开的价码收买不了我张之洞。”
张佩伦只是喝茶,笑嘻嘻瞧着张之洞,还是不话。
“没错,别看清日大军兵锋甚利,可泱泱大势之下,不过是昙花一现。老头子也瞧明白了,这大清国是保不住了。既然如此,就让老头子守着这破房子一起埋了也就是了,何苦多此一举邀买人心底下人心浮动,凭借你张幼樵的三寸不烂之舌,三言两语自然有人转投,在我这儿费心思,不值当。”
张佩伦轻轻放下茶碗,笑道:“香帅,您心里头比谁都明白。这天下大势,无数人望汇聚在哪儿,可还有第二家大总统兵戈之强,就算称雄宇内也不为过吧二十师国防军,别这大清跟日本绑在一块儿,就算是独立面对英国,输赢也是难料”见张之洞默然承认,张佩伦继续道:“既然如此,香帅可曾想过为何有如此强军,大总统却固守长江以北,坐视大清重整旗鼓可曾想过为何不趁日俄相争,大军南下席卷江南可曾想过为何外强中干的日本,死活要我们血拼到底,甚至不惜让国内民生倒退二十年”连番的问,问得张之洞哑口无言。停顿了良久,张佩伦这才叹息一声道:“大总统所图者,非一家一姓之江山,也非汉家天下,乃是为整个中华民族于列强博弈当中谋求一处生存空间啊英国人背后黑手频频,就是生怕共和国强盛起来,彻底断了其远东的利益”
“香帅,世道变了死抱着从前种种,已经行不通了。以李中堂之才,苦心几十年,落得个什么下场吐血而亡,死了还背着卖国贼的恶名。香帅难道想百年之后,也让后人如此评价”
张之洞咂咂嘴,忽然生出一股愤怒,拍案道:“得好听,难道2臣的名声就好听我张之洞不是你张佩伦,脸皮没那么厚”
张佩伦也不生气,眼睛直盯着张之洞,句道:“倘若如此,你张之洞就是为了个人喜好,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的罪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得张之洞心旌摇晃,脑子里反复重复着罪人两个字。他只是心惊胆战地掂量着,如此恶名,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张佩伦瞧着张之洞色变,语气一松,道:“香帅,个中种种,您比谁都明白,怎么就跨不过这个坎儿张某来之前,大总统托张某告诉香帅,只要湖广改旗异帜,大总统就送您个民族英雄的牌位”
“民族英雄”张之洞还在失神地犹豫着,门猛地被撞开。湖广一众官员,总督府的幕僚已经鱼贯而入。领头的辜鸿铭已经长揖在地:“香帅,请为天下苍生计,改旗异帜”
几十号人齐声作揖道:“请为天下苍生计,改旗异帜”
广州,燕塘炮一营。
倪映典与赵声将尸体重重摔在地上,随即就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名士兵擦着额头的汗水,边走过来边道:“排长,再有二里地就到大营了,咱们歇一会儿,趁早回去。这家伙扔路边也罢,莫耽搁了要是迟了,齐管带又要责罚,犯不上。咦”士兵猛然现马三的尸体已经翻了白眼,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鼻息,猛然缩回来一坐在地上:“死了死了”
他这一咋呼,其余人等呼啦啦就围了上来。这个看一眼,那个一嘴,每个人脸上都惊现出恐惧。当兵的打架闹事儿那是家常便饭,但得有个度。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都好。就算苦主找上门,当官儿的丘八脾气一耍,苦主也没辙。可这闹出人命就坏菜了,这事儿往上一捅,当官儿的就算再护短也顶不住顶头上司给的压力。到时候一番责难,军法条例一摆出来,主事儿的南逃一死,胁从的也绝对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