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再追问,已道:“陛下是子时二刻歇下的,今天卯时过半才起来,难得歇了将近三个时辰,公主放心就是。”因为“皇后”二字对她而言,更多是关于母后的记忆,所以她一向喜欢下人们称她公主。永宁没再细问早膳一类的事情,让念蓉派人去问问月理朵起来没有,就准备过去。念蓉笑道:“元妃娘娘可不比公主有福气,辰时之前一定是起来了的,这都将近巳时了呢。”永宁脸上一红,道:“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我,春困秋乏还不成么。”念蓉替她整了整衣摆,道:“也是了,公主和陛下大婚才两个月,没有这么快的。”永宁这才明白她先前想说什么,抬手在她额心轻轻戳了一下,薄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种玩笑也能乱开的么。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贪睡了。”念蓉便笑眯眯地赔罪。
披香殿外栽种的主要是冬青和白玉兰,远看颇为素净,走近了便有暗香袭人,同殿名很是相衬。月理朵与永宁一样,是平日不愿花太多工夫打扮的人,此刻一身湖水绿色的衣裙,襟袖间疏疏绣了几株兰草,头发也只用玉簪一挽,正执笔批复什么事务。她肤色极为白皙,手指几乎与象牙笔杆同色,从门外看过去,美得像画一样。饶是永宁在大景的皇城里见多了美貌女子,也不禁有一霎的恍惚大景宫中,从无一人是这般风度。照他父皇的话说,神情萧散、林下风致,这样的形容,在大景只属于她那位在记忆中模糊了容貌的母后。
永宁及时遏止了自己的心思,没让人通报,径自进了门,向月理朵笑道:“姐姐这儿的玉兰开得真好,过会儿我要讨一枝回去。”月理朵见是她来了,让身边的侍女碧桃去沏茶,微笑道:“都没看见你进来,你稍等一等,我把这个批完了再与你说话。”而后匆匆写了几行字,托腮又看一遍,觉得妥当了,方才搁下笔,问道:“公主来我这里,可不是为了讨枝花吧。”永宁道:“自然是向姐姐赔罪来了。永宁惫懒,宫里的事务又不懂,处处都要姐姐受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月理朵笑道:“当我不知道不成,你要是真有心思,就学学契丹话,我跟你保证,比你们的汉话好学多了,等你学会了,我才懒得看这些劳什子。”永宁低头道:“姐姐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呢。”说话间从念蓉手里拿过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月理朵拿了那衣服出来看,映着光,五色祥云仿佛真能飘动似的,着实精巧得很,她不禁赞道:“公主好精细的手艺”永宁道:“姐姐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怀训穿着会不会合适,姐姐改日给他试试,若是小了,再让我去改,姐姐一定开口。”
说话间碧桃取了茶具过来,屈膝行礼道:“奴婢茶艺不精,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还是麻烦念蓉姐姐吧。”念蓉正欲接手,永宁道:“嗳,今天我来好了。”月理朵喜道:“那敢情好,捎带也让我偷师一回。碧桃,你也仔细看着。”永宁就整了整袖子,一丝不苟地点茶,待妥当了,先递给月理朵一杯。月理朵尝过,不禁道:“果然这茶放在我这儿是白白糟蹋了,竟没有一回能沏出这番味道来。”永宁道:“姐姐过奖了,这种事情无非熟能生巧,再过一段,只怕就是我找姐姐讨茶喝啦。”月理朵道:“就是你嘴甜,我这种门外汉,想要追上你,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呢。”永宁还未说话,外面有人道:“这话说得不错,宫里若论茶艺,就是秋实也比不上你。”
抬头去看,那人正是思昭。永宁笑道:“陛下怎么好端端地学人听墙根”思昭被她问得一愣,月理朵打趣道:“方才公主进来,没让人通报,吓了我一跳,原来这习惯是跟陛下学的。”思昭不置是否,扬了扬眉,颇有几分得色,永宁道:“这样早,陛下怎么有空了”思昭道:“上回的折子,昨天都看完了,新的还没递上来,难得偷个闲。”又问月理朵,“迭里特呢”月理朵给碧桃使了个眼色,随即答道:“这就让奶娘抱过来。陛下好口福,公主刚沏了茶,陛下就到了。”说话间永宁也已递了杯茶给他,思昭呷了一口,笑问:“难得见你亲自做这些,莫不是要拜师学契丹话了”永宁道:“陛下可是高估我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我还念不好呢,到现在见了小皇子都只敢喊汉名。”月理朵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思昭道:“你一向稳重的,什么事情乐成这样”月理朵偷眼看了看永宁,见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这才道:“上一回公主想喊迭里特,结果喊了半天,那孩子竟然完全没听出来,公主就对臣妾说,她是再不肯学的了。”思昭半点也不顾及形象,一口茶险些就喷出来,揉了揉永宁的头发,笑道:“这真是笨得可以了。”无意瞥见那边放着的小衣服,走过去看了看,问月理朵:“你做的手艺长进了不少嘛。”月理朵道:“臣妾哪有这个手艺,是公主送的。”思昭道:“还真看不出来。上回孤想跟她讨个荷包,她还说自己做不好呢。”说完不轻不重地瞪了永宁一眼,永宁讨饶道:“好啦好啦,我回去做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肥章。果然看看前面那一大段就发现自己的某些老习惯又被带进来了
对我又给屏蔽词跪了。
、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奶娘很快抱着怀训过来。怀训见了思昭,乐得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思昭蹲下身子迎他,架着他的胳膊,把那小小的身子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怀训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爹爹”,思昭答应着,笑道:“又长高了。”而后伸手逗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这是永宁第一回看见思昭和孩子相处,那俊逸潇洒的人物,此刻仿佛也变成个孩子,两人相互哄着。月理朵坐在一旁,大抵是看惯了,反倒觉得永宁的反应更有意思,停了一会儿,才起身拿了那件小衣服,向怀训问:“你瞧,好不好看”怀训伸手在那花纹上乱抓,一个劲儿地点头,月理朵道:“这是公主娘娘给你做的,”引着怀训去看永宁,又问他,“公主娘娘漂亮不漂亮”怀训道:“漂亮”永宁展颜一笑,眉眼弯弯,目光温柔得像一泓春水,未施粉黛的清丽容颜,被丁香色的衣裙一衬,比院子里的玉兰花更娇嫩纯净。思昭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暖,笑道:“爹爹也觉得她漂亮。”
“啊”永宁一怔,抬头看着他,双颊当即红了。思昭对她怕羞的样子早已是见怪不怪,永宁嗔道:“当着孩子的面,怎么也没个正经。”思昭笑道:“怎么,你不爱听那等咱们有了孩子,孤不在他面前夸你。”果不其然,永宁脸上红云更盛,气急道:“谁要跟你有孩子”思昭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气鼓鼓的样子比方才更添了几分可爱,才刚想要逗她,忽想起自己到这儿来,原本是有事要和月理朵说,便收敛了自己的心思,向永宁道:“罢了罢了,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就算孩子的事孤做不了主,那荷包你才答应了的,快回去做,孤今晚等着看。”永宁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陛下说得轻巧,这可是很花工夫的事情呢。要是今晚看,我只给你绣个手帕算了。”又向月理朵道,“姐姐要是不介意,我就自己折一枝花回去了。”月理朵道:“好,去吧。”永宁也就福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