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到这个地方,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沉沉地道:“空气没那么湿了,明天雪应当会停。琉璃镜这半天都没再移动,想是歇下来过夜了;咱们明天天一亮便出发,说不定还来得及。”克坦利抱怨道:“这等紧要的案子,偏偏遇上这大的风雪”独眼说道:“大家的条件都一样,谁也不会比谁好过。那两名喀尔提脚程慢得厉害,下一个封印可不知道几时才解得开,就算一时跟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别抱怨了。”克坦利心下稍安,大口吃饭。
吃过饭、付了账,他两个便要离开酒楼,找家旅馆过夜去。这时分入夜已有好一会子,店子里越来越是热闹,人去人来的好不拥挤。一个不当心,便与一名精壮青年结结实实地擦挤了一下。他两个不想生事,连忙道歉不已。那青年连说“没有关系”,别过脸去,便往里间挤了进去。走了几步,发现对方半点动静也没有,自己情不自禁地好笑起来:“拜弗呀拜弗,你紧张个什么劲上次到幸运角去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根本是你易容后的脸就算是使往十三,也没有能耐看穿易容术、分辨出我的真面目罢”轻轻撞了身旁的人一下,低声说道:“尤夫,你看到那个独眼的人没有那就是使徒中的一个”
尤夫急忙扭头去瞧。但独眼、克坦利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半点影子也瞧不见。这小伙子甚是失望,抱怨道:“你怎不早些说上回陛下带你去幸运角我没跟成,这次又失之交臂还说我跟你出来长点见识呢回去一说,岂不被大伙儿笑死”拜弗翻了翻眼睛,说道:“有什好见识的这些人杀起人来不眨眼,要是让他发现我们也在跟踪喀尔提,说不定会认定了陛下不信任他们,一怒之下,先把咱们两个卡察了”允夫吐了吐舌头,道:“说是这等说,在这里遇见了他们总是好事吧最起码证明了;这些人可没白拿金子”
拜弗叹了口气,说道:“我恐怕这只是尽尽人事而已。那传承者岂是容易应付的风妖精王赛拉飞尔身受重伤、被抬回净城的惨状我亲眼目睹,简直”打了一个冷颤,叹道:“我只怕陛下一片苦心,到末了全属徒劳。咱们这样一路追索那两名喀尔提,也不过是为了让陛下多少安一点心罢了”
说到这个地方,跑堂的前来点菜;拜弗将菜单交给尤夫让他去发落,自己茫茫然看向窗外,心下寻思:“这雪明天可不知停是不停”
那雪飘了整夜,到天明时渐渐细了。索朗陀耶在枕头上侧转头颅,看向窗外微微泛白的天色,有心想再睡上一会,却是脑子里翻来翻去,尽是昨晚想过不知几遍的问题:“那传承者在这里出现过,可见得这地方定然离他隐居之处不远。佛兰珂一路追着喀尔提朝这个方向而来,想是不会错的了。只不知这一两日之间,见得到她人么”想到这个地方,心头热血翻涌,久久不能平息:“真不知道坦多玛在想些什么封印一事虽然紧要,也不能教独生女儿冒这等大险。她那么娇怯怯的一个姑娘八名魔导师保护着地嘿嘿,封印解了三个之后,整个世界动荡不安,诡谲难测;真要遇上了什么风险,区区几名魔导师派得上多少用场要早知道坦多玛会派她担当这等艰矩的任务,我”思绪转到这个地方,想到自己师出无名,再也“我”不下去,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直兀兀地发呆。
索朗陀耶本来有些书呆子脾气。过于博学多闻的结果,难得遇见可以相与攀谈的对象,不免份外寂寞。以是那日在净城与佛兰珂一晤,情根深种,再也无法自己。他初时还搞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到禁镜城之后,左思右想,辗转反侧,那姑娘的身形笑貌却竟不知道为了什么,随着时日消逝,愈来愈是鲜明。索朗陀耶苦恼至极,很疑心自己中了某种诅咒,便去遍阅古书,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便是爱情原来我爱上她了”
只可惜当时呼荷世界与爱情这码子事睽违久矣,他就算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也还是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于是发奋苦读,将古借中有关爱情的部分读了个滚瓜烂熟,甚至还挖出了两本不知如何混进典册之中的言情小说来。那小说作者唤作纳兰真,名字好生古怪,竟不知生于那个年代、那个领地。小说写得虽不高明,但索朗陀耶如获至宝,详加研究,好容易才得出了一个结论:“原来爱上了她便要去娶她早说嘛我这便去跟坦多玛提亲”
却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她若是不欢喜我可怎么是好坦多玛自不会不答应我们的亲事。但她自己若不愿意,那可无谓至极了。”当即赶往飘城,想与佛兰珂私下一谈。谁知去了之后才知道:佛兰珂离城已有十来天,是追着喀尔提去的
坦多玛见他神色有异,不免多方追问。索朗陀耶支支唔唔,半个字也不肯吐露。离了飘城之后一路追踪过来。为了怕随从在一旁碍事,他堂堂一个法王居然独身旅行,连一个侍从都不肯带。好容易追到卢斯,打听得佛兰珂一行人过去没有好久,兴奋之情实是难以自抑。眼看天色又亮了一些,再也躺不下去,一鼓辘从床上翻了下来,推门而出;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晨的冷空气,这才觉得头脑稍稍地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异响。索朗陀耶回眼一瞧,正看到一方风毯自后头院落飞起,冒着细雪朝东而去,心下微微地觉得有些奇怪:“是谁一大清早便冒着风雪赶路雪要是停了还好。否则要不了一个时辰,那风毯非受到伤损不可。”
但这场大雪下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半个时辰,便已经下得有一搭没一搭、要停不停了。索朗陀耶梳洗过后,用过早饭,结账离店,在细雪之中来到了渡口。却见渡口人潮拥挤,吵吵嚷嚷,都在询问下一班渡船几时到来。
原来这卢斯本是一个相当繁荣的河港,来自蓝山脉安席拉山的木材和药材约有百分之八十顺着卢斯河在此地集中。虽在大冬天里,商旅也很繁多。问题是:在过去的一万八千年里,每到冬季,河水冰封,过河要嘛用马匹,要嘛用雪橇,再穷一点就靠两条腿,水封印解开之后,莫说河水中间并不结冰,就算结了冰,冰层也变得很薄。这就非得使用特殊渡轮才有办法渡河。可是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里,那里变得出这许多渡轮来渡口吵成一团,全是想要挤上渡轮的旅客。
索朗陀耶那里耐烦去跟一大票席夫俗子挤这种渡轮行囊中虽然有着一张上好的风毯,但细雪犹未全停,也不是很乐意取出来使用。抬眼看见河面辽阔,水波荡荡,冷风刮得人好不爽利;他一时意兴勃发,斗篷一甩,纵身便往河面飘了过去。旁观众人大声惊呼。却见这名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纵身落到了一块浮冰上头,那冰只微微地沉了一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般疾风从他身后吹来,鼓荡得他整个人往前号了出去有那识货的大声惊呼道:“风魔法这是风魔法里的万里飞鸿毛呀”
“什么万里飞鸿毛真的吗真的吗”“在那里在那里是谁使出了这等高段的风魔法”
鼓噪声才刚刚响起,索朗陀耶早已跑得听不见身后众人都在吵些什么了。只不过短短短的三五分钟,他已经来到了辽阔的江面之上,卢斯的嘈杂拥蹙突然间完全不复存在。大江汤汤,苍天荡荡,疾风鼓着他不住前行。想到心爱的女郎就在前方不远,索朗陀耶一时之间心血激荡,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起来:
疲惫的蹄声自战场上归来,溅血的盔甲上满是尘埃;咒语已经止息,天地尚有余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