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知道梅可法王出身来历的本来没有几人。你想不到罢他原先也是神官。七年以前,梅可王国前任法王去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才到神官堰来强拗他出马的。”梅可笑道:“当法王麻烦得很。我真巴不得赶紧退位,好回神官堰来过逍遥日子。听说传承者到了此地来整理魔法,校阅典籍,那是说什么也要过来瞧瞧的。”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特伦斯,别占着索朗陀耶不放。我们还等着他给咱们介绍他未婚妻呢。”说话的人满头银发,脸容清奇,是八十七岁的霍凡。原来神官堰里,人人都是自呼荷世界最高的权位上退隐了下来的世外高人,对于礼法仪式反而全然不去讲究。艾诺维几人一进了大厅,大家拥上来对传承者和水妖精王问候致意,热情洋溢,也没经过什么引见或介绍,已经聊成了一团,一时间倒把佛兰珂给冷落在了一边。但索朗陀耶带了未婚妻回家,对这批老光棍而言也是一等一的大事;听得霍凡提醒,全都围拢了过来,对着佛兰珂上下端看,一个个面露微笑。
索朗陀耶一手环住了她的纤腰,一手捉住了她的右手,笑道:“其实大家早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介绍的”
莫说是订婚之前了,就算是订了婚之后,人前人后,索朗陀耶也从未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佛兰珂猝不及防地让他环住了腰肢,贴得他密密实实地,一时间尴尬至极,本能地挣了一挣。索朗陀耶立时知觉到了,环握着她的手上猛可里一紧,同一时间里半局过头来,竟是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在他偏过脸来的时候,佛兰珂看得分明:他嘴角虽然含着笑意,但眼底的怒气与警告之意却是不容轻忽,”时之间全身发僵,连他在自己脸上亲了一记的事也无暇去抗议了。脑子里闪电般掠过的,是一个清晰至极的认知:“他、他生气了啊,那是当然的。我既然已经和他订了亲事,怎好让他在亲友面前下不了台可是,可是”一个这些时日以来隐隐在心底盘旋、却始终未能成型的想头,因了这刹那之间的认定,陡然间放大得无比清晰:“可是他、他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生气我从没想过不,是我从没真的去想罢他到底还是血肉之躯,有着世间男子的缺陷和盲点”却是才一想及这个地方,一股子深切的自责便从心底涌了上来:“你这是在做什么,佛兰珂只因为你自己是黑暗而污秽的,便恨不得别人也跟你”样、充满了缺陷与不足么尤其是他。特别是他把他拉得跟自己一般地低,便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他的身边,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配了”想是这般想,但索朗陀耶的怒气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过明晰,明晰到她对自己的责备竟无法真的让自己服气。偏偏越是如此,越觉得自己不该。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别人跟她说什么她几乎都没有办法回应。
神官们其实全是见多识广之人,岂能看不出不对来问题是大家一来对恋爱这回事完全没有概念,二来呢,又完全搞不清这小两口之间有过什么瓜葛,因此只有全体装傻,嘻嘻哈哈地将话题转了开去,重又将重心放回了艾诺维身上。
索朗陀耶见了她这个样子,一方面不自禁地恼怒,一方面却也隐隐然觉得后悔:又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仍然有着抗拒,也不是不知道必须耐着性子等她想通,怎地还是这等沉不住气,犯下了这样的错误来只这么一个反弹,怕又要有三天五天、没法子好好地跟她说话了。
事实上往后的时日里头,索朗陀耶必须处理的事务甚是繁多,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真个与她相处。首先是校阅典籍、精研魔法这码子事,已经让大家伙儿忙碌至极。封印时代中散失了的能量,如今要重新与既有的魔法相混台,创制出新的功能和用法,只把那些皓首穷经的神官撞击得七荤人素,用功得人仰马翻。索朗陀耶虽然开始得比他们早了一些,但魔法之道何等博大精深,领先一个月实在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艾诺维传授出来的咒文浩瀚绵渺,几乎可以说是无边无际。大家不止是记录下来而已,还常常要实地练习一番,才能掌握住个中关窍,以免有所差池。索朗陀耶看着艾诺维如此不眠不休地传述整理,常不免心惊肉跳:“拚命到了这步田地,简直好像他跟派垂安一样,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难道难道”却是思绪每一走到这个地方,便即自我宽解:“不,不会的。如若他当真打算再下一次封印,于今整理这些典籍岂还能有丝毫的意义”话虽如此,一抹隐隐疑虑却始终在心底徘徊不去:“也许他只是没打算封得像原先那么厉害罢了但是即或如此,他自己的性命”但这个念头莫说不敢形诸言词,便是在他心底,也只是电光石火般偶尔闪现,便让他自己给远远撇开。那其实也是由于他深切地明白:艾诺维固然不可能针对这个问题给他任何的答案,而艾诺维真真想做的事,也不可能由得任何人来加以阻止。
因此这疑惧只能深埋在他自己心中,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继续精研咒法。除此之外,他还比旁人多了一项工作:那是、为月封印的开放作准备。
既然已经知道了:月的封印位于禁镜城底,则要想接触到月封印,就势必要挖开禁镜城,甚至更进一步、先解开禁镜城外围的结界。但是自从水的封印解开之后,魔人现象四起,事实上已经说明了:封印解得越多,这世界的负能源便来得越多。而全呼荷世界里负能源集结最多的地域,自然莫过于禁镜城。这个道理,早在费妮丝雅往赴禁镜城、意图解开月封印的时候,便已经亲身印证过了。索朗陀耶身为月首法王,虽说老长一段时日都在外头奔波,压根儿也没回去过,但对于自己辖区发生的种种事态,自然还是很关切的。经由通讯水晶与留驻城中的大祭司们商谈过后,确知城中的负能源已经大到平心秤无法加以中和的地步,他当即下了命令遣散居民,封闭这座已有一万七千余年历史的小城。这,已经是今年二月初的事了。也便为了这个缘故,他带着艾诺维和佛兰珂等人回到月首的时候,才会直奔神官堰,不去禁镜城。因为那个地方实实在在、已经是一座危险至极的空城了。
然而需要留意的事情还不止此。城中的居民虽然已经遣散,但城中的负能源日趋饱和,已经到了结界无法完全阻止的地步。索朗陀耶只一想到要将这层结界解开,便不免心惊肉跳。谁知道压缩在这层结界里的负能源一旦释放开来,会造成多大的祸端,范围又能有多远无论如何,总得先将禁镜城外围的村落人家尽可能往外加以疏散。
至于斐多也,虽然占地辽阔,人口众多,可也不能放着让它去“听天由命”。索朗陀耶和艾诺维商量,在城区外围薄弱处设置了许多超大型的反光障幕、结界或滤网,以防万了,能够遣散的,当然还是加以遣散。也因此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留驻在斐多也,回神官堰来与大伙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
狄凡夏和塔莫伊两个,这段时日里帮着他分忧解劳,着实出了不少气力。他两人的身份与法王神官相比,自然低微至极;艾诺维所传述的咒法,便没有资格真个去听。但狄凡夏本来记得的咒文极多,前一段时日的朝夕相随,学来的一些法门诀窍,已经够他受用不尽;如令实地运用,进步更是惊人。塔莫伊虽然不具备如此广博的底子,受益也是匪浅。
由于费妮丝雅经常应各国法王的请求,协助他们整治河川湖泊,而派垂安又将大半的时光拿去陪艾诺维耙疏典籍,这一段时日里头,表面上看来最是清闲的,反倒成了佛兰珂。时序正由日暖花开的春天,逐渐进入绿荫满野的初夏;神官堰的风光又明媚无伦,柳暗花明,她便每天乐得拿着几卷书册,荡着一叶偏舟,在花间水畔逍遥度日。由于索朗陀耶大半时候不在身边,她反倒渐渐地沉淀出了一种奇特的心安。仿佛是、彼此间不起冲撞便就好了,他看不见自己的种种缺失便就好了在这种逃避现实的心态底下,她其实并不曾怠慢了对人性的探索,以及对自我的琢磨。书本上的理论读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她开始发觉:自己所需要的,是人间现世的印证。于是过往岁月中与人互动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与索朗陀耶互动的点点滴滴,便悉数让她拿了来再三斟酌,仔细推敲。她对他的了解这才一点一滴地成型,一点一滴地深刻与此同时行进的,是她对真实自我的理解,也跟着一点一滴地深化,一点一滴地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