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哥哥,有阿爹,有没有血缘胜似亲人的扶苏哥哥,有睡了很久很久的阿娘,还有豪爽的北川子民。
望江楼掌柜老钱牵着踏雪,右手上挂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走到我身前。
我接过大氅,穿戴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过踏雪的缰绳,轻声落在马背上,在鹅毛般的扬雪中,向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奔去。
任我方向感再是不好,望江楼至北川皇宫的这段路,我却闭着眼都能走上好几个来回。
或许知道我是真正要回家了,踏雪蹄儿扬得欢快。
我出生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小我就对雪有种特别的亲近感,雪下的越是大,我就越爱往外跑,今年冬,我已二十一岁整,我也明白,以后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在漫天飞雪中跑到雪地里去玩雪曼舞了。
云州大陆,四分天下已几百年,北川南齐西夏东燕据守四方,互成犄角之势,鼎足而立,而如今,一向中立持观望态度的云中秦家却公然比武选亲,这一选一动,动的不仅是云中,不仅是江湖,还有四分的天下,四国的安稳。
对于那场比试的结果,我没有刻意去打听,不管秦凤仪最终花落谁家,对我北川来说,都将是一场大大的威胁。
阿爹这些年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好在有哥哥在一旁协助政事,北川倒也治理得井井有条,境内一派国泰民安。
但我知道,自阿娘走后,阿爹就未真正开心过,他能一个人坚持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因为北川子民没有个可以撑起天的顶梁柱,还有个没有完全长大的我,扶苏哥哥在三月前离开望江楼时就跟我说过,阿爹最多还有一年。
哥哥身体本来就弱,根本就抵不住那需要日夜的操劳的国事,我也不可能让他去接手那么沉重的担子,我只希望,以后的日子他能一世安好的陪在我身边就行,让我不至于那么孤单的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回去的路,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待我到宫门口时,眸子悄然浮上些些湿意,青瓦红墙,清冷的梅香扑鼻。
扶苏哥哥披着雪白的披风,笑意冉冉的走了出来,伸手拉过我冰冷通红的手,道,“阿雪回来了。”
踏着熟悉不已的路,热泪夺眶而出。
“阿雪明明个大丫头了,却总是哭得那么委屈,那么凄然作甚,这儿是你的家,在家里就要笑,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笑得开怀,笑得痛快才是。”
我扑在扶苏哥哥的怀里,抱着他哭了个彻底的痛痛快快。
打理后去见阿爹,阿爹本来黑亮的发间已经浮上些些霜白,他那溢满笑意的眼角里沟壑渐成。
我过去抱着他,本来已经干了的眼泪又再次落了下来,“阿爹,儿臣回来了。”
阿爹温柔的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强忍的哑然,有些颤抖的回,“雪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又用了一月余,将北川近些年的大小事宜了解了个透彻。
待我想起,才发觉自己在忙忙碌碌中已经错过太清山的年饭,还错过了七年来都不曾断过的压岁钱。
所有准备事宜都已准备妥当,而我却突然提出了离去之言。
“阿爹再给我一月时间,一月后,雪儿回来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在我即位前,我怎么也得回去一趟,去跟师父拜个别,跟师伯师叔师兄们拜个别,还有胡大姐,还有那经常去的摘星崖,还有那一弯月牙湖,那一座清雅的兰筑,拜个永别,我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踏上太清山的土,再也不会跨入太清派的门了。
“雪儿去吧,照顾好自己。”阿爹道,眼里满是不忍与无奈。
我知道阿爹从来都是爱我的,从来不比哥哥少,可他既然生为北川的王,就注定要为这一国子民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对我阿娘的感情,比如对我跟哥哥的照顾与教养。
我点点头,再次离开了匆匆回了不到两月的家。
这一路跟当年我去太清山时,一模一样,而我却比当年赶得更急,我就只有一月的时间,本来一个来回就要一月,我却硬生生的在十二日里赶到了太清山脚下。比当年去时少用了三日。
守山师兄没有拦我,或许那日我跟兰锦自太清山上下来,他们就已记住了我。
连着赶了多日路途,我却半点都不觉得疲惫,一口气登上太清山,出乎意料外的没有看到昔日的热闹。门中冷冷清清,屋舍俨然,楼阁依旧,却没有那许许多多的师兄们。
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就清冷的太清门会变得如今这般冷清。
我握着凤羽,匆匆奔进清心阁,阁门紧闭,一丝春风吹过,竟然丝丝寒凉透骨。
我提气飞过前院,掠过中院,落入后院,奔过去使劲拍了拍那熟悉不已的门,几个月前的早晨,我还捧着刚采摘的花儿在师父满是微笑的眼神中,将花插入花瓶里。
屋门被我拍开,屋里一阵凉风吹过,满屋空寂,半点生气都无。
我又冲进了中院,前院,同样的荒寂。
用了一日一夜,我将太清门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除了林中云雀,再无半个人影。
下山问守山师兄,他们却似天生不会说话一般的木头人,面无表情,只字未吐。
我浑身无力的回到太清门中,抱臂坐在清心亭里,春风阵阵,比初上山那年摘星崖崖畔的风还要刮的人疼痛难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师兄们去了哪里,师伯师叔们去了哪里,师父又去了哪里
师伯师叔师兄们会下山那是可能的,可师父呢,师父说他从未下过山,他生来就在这太清山上,太清山就是他的家,他一生都不会离开太清山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清风亭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一片雪白的衣摆进入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