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声音浑厚,全然没有往昔的细腻滑润。
昭文世子望着他咬牙,月倾颜连眼梢都不抬,只顾大声吟着诗:“问天借瑶光,华我君子堂,魑魅何处隐,魍魉亦仓惶。”头发飘散,貌若癫狂。
他反反复复念了好半天,直至牢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他依旧朗声吟唱,听的我有些困乏。
我说:“月倾颜,我承认你是个男人,纯男人,你能歇歇别念了吗你念着不累我听着都累。”
月倾颜当真是住了口,他定定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他说:“你该骂我的,我坑害了你。”
“我晓得。”我点头。
他又说:“我一直被困在府中举步维艰,只能假意奉承昭文世子,暗中搜集一些证据,以望有朝一日能替师傅昭雪,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晓得。”我继续点头。
火光的映衬下,他妖媚的面容美的不似人间,红灿灿的煞是好看,这会儿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比秦延之美的,也比任墨予美。
“那封信里,我规劝延之以大局为重,放下儿女私情。”他的声音低沉几分。
“我依稀晓得。”我依旧点头。
“延之给我的那封信其实并不是给我的。”他望着我,眸光沉沉。
“我晓”话未说完,我猛然抬头,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柳蝶衣明明说那封信是给你的。”
“柳姑娘任性了。”月倾颜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是我很感谢她,让我知道你跟延之的情谊,让我知道延之是如何信任你,让我下定决心将得到的所有证据托付给你,而你也确实未令我失望。”
“”我站起身子瞪着他,想要将一切看个究竟。
“延之其实并不想让你卷进这件事情,他一直将你保护的很好很好,是我太想摆脱这里的一切才骗了你,对不起。”他望着我,眼中满是沉沉的哀伤,仿佛满满得要溢出来。
我与他对望一会儿,忽而泄了气。
那日,月倾颜看完信后对我说:“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你跟我师弟的缘分不浅,以后怕是有的纠葛了。”
他还说:“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混蛋月倾颜骗人都骗的这么有谱,果真是大才子
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于是倚在墙角对他说:“月倾颜,你记住了,你欠我一次大人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所以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因为咱俩还没两清,还没两清。”
整个牢房内死一般沉寂,腐朽的气息蔓延满室。
半晌,我说:“月倾颜,你还是念首诗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沉沉的说:“那封信里说了很多要紧的话,顶要紧的一句是:三月二十二子时,书院门口的月桂树下,盼至。”
三月二十一那夜,任墨予给了我一个吻。
三月二十二那日,我与长公主混乱一团的谈话,以及随后流传开来的谣言,那夜,任墨予罚跪祠堂,我看人伦的书籍看到半夜
眼角忽而酸涩,我闭了眼睛,脑中却呈现出秦延之倚着树干对我浅笑:“子宁,这棵树是月桂树,你一定不会知晓。”
“有些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一旦说了便是一辈子,我怕我给不起。可是当我下定决心说出来时,你却已经不想要了”
“子宁,你若不喜欢我,做何要三番五次戏弄我”
而后而后是什么他读了月倾颜给他的信,我被莫名其妙的刺客追杀,他舍身救护
再然后他对我说:“我不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喜欢温柔雅致、沉静恬美的女子,说话要吴侬软语”
好半天好半天,我睁开眼睛对月倾颜说:“你还是念首诗吧,那些都过去了,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月倾颜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他朗声念道:“声声乱,岁岁忧,看老了春光添了新愁。三两盏浊酒,四五回神游,归否,归否,燕子几衔泥,青山依旧,江水东流。”
归否,归否
我说:“月倾颜,这首我听过了,你是江郎才尽了吗”
月倾颜的眸光一滞,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层阴影,他又低声说:“对不起。”
我便说:“没关系,即便有关系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能把他炖了,也不能把他烤了,更不能把他腌卤酱了,再说他摆明了也是个内奸,日子过的也蛮辛苦。
还有蝶衣表妹,一个姑娘家家的,骗起人来当真是以假乱真,不愧是青楼届混出来的花魁。
那一夜,月倾颜给我讲述了另一个秦延之,少年俊才,意气风发,皇帝伴读,前途无量,他有一个很完满的家庭,爹爹是当朝太傅,娘亲是名门闺阁,舅舅是吏部尚书,表妹是闻名才女,他还有一门板上钉钉的亲事,未过门的妻子是当朝长公主,虽未说过话,可这些年来天天见,绝对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唯一的缺点就是桃花太多,朝廷内外很多闺阁少女削尖了脑袋想要一睹他的风采,要才情有才情,要样貌有样貌,要气度有气度,要沉稳有沉稳,要家世有家世,要前途有前途
看来我的审美眼光还是比较大众化的。
若是他大难不死,定会洗脱冤屈重返朝堂,那他与长公主的婚事自是还作数的。
所以如果我有幸再见到秦延之,我定会对他说:“我已经对你说过两次喜欢了,没有第三次,我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你可别后悔,真的别后悔。”
然而,见到秦延之之前我却先见到了任墨予,他一袭黑袍风尘仆仆冲进牢房时,我正眉飞色舞的给月倾颜讲述大伯二伯他们的光辉事迹,月倾颜听的两眼放光,大有落草为寇之意,我倒是嫌弃他文弱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又不会武功,来了寨子里也是吃白饭的。
任家二公子很不高兴,我跟他的时间也不短了,大抵一眼就能辨出喜怒,这会儿他正面无表情的瞪着我,好似想将我瞪出几个窟窿。
月倾颜偏头闭眼假装不存在。
好半天,我被他瞧着有些心虚,遂小声说道:“我可没故意要背叛你,你千万别杀我,我怕疼。”
他依旧不说话,就这样看了我片刻,而后举剑斩了过来。
我的惊叫声还未出口,熠熠剑锋停在我的颈项,斩断几缕青丝飘落肩头。
任墨予说:“你愿意为了他去死,却不愿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为什么”他盯着我,满面悲哀,幽深的瞳眸似有万千情绪无限翻滚,最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