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荣儿,前阵子我去王府贺忠顺王妃寿辰,听说你曾将世子打伤,将养数日都不能出门,可有此事”
谢承荣看周夫人并没有动怒,笑道:“是,孩儿确实将郑虎威收拾了收拾,这个也值得母亲挂心”
周夫人冷笑道:“你在外面淘气,你父亲与我并没有过多管教你什么,只是你将王府世子打了,却是因为一个酒楼娼妓”
谢承荣眉头一皱,将脸转过去不看周夫人,淡淡说:“不是娼妓,母亲休要听人胡说。”
周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个事情过去许久我方得知,倒也罢了,近日京城谢四郎的风头可是健的很哪,人人都知道,你带着娼妓打马横街,好不风流,是也不是”
谢承荣忍无可忍,大声道:“是。但请母亲不要一口一个娼妓,孩儿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污浊之人,我中意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娼妓”
周夫人见他如此说话,不由的动了真气,怒道:“一个在酒楼里卖笑的女子跟娼妓有什么区别我家屡世公侯,你又深受圣上恩宠,就这么不洁身自爱吗还说什么她是你中意的女子,简直是一派胡言律法有云:良贱不婚,别说这个妄想,她就是想上我家的台阶也休想迈上一步,从此后不许让我得知你再跟这女子有什么来往,不然我到皇上面前告你一个忤逆”
谢承荣倏地站起身,默然片刻,勉强道:“母亲请息怒。”周夫人缓了缓,长吁口气,将儿子慢慢拉至身前,温言道:“荣儿啊,虽然你有哥哥,你却是娘唯一的儿子,你两个姐姐都身居至贵之位,你可不要给家门添下羞辱啊,我们谢氏一门,与皇族世代都有联姻,多少王公贵族都想把女儿嫁进来呢,娘之所以迟迟不为你定下一门亲事,是希望我儿娶个公主呢。”见他没有言语,周夫人心疼儿子,又道:“玩呢,也有个玩法,男人在外面做的些事情图个风流倜傥,哪能不出些故事呢你这点心性颇像你父亲呢,可是你父亲行事有章有法,可不是你这般荒谬。风流归风流,莫让人落下话柄说有失检点,那些烟花场所的女子是当不得真的,行事不要太招摇了。”
谢承荣只得权且答应了,又陪周夫人一起吃了午饭,听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话,都不再反驳。饭后,谢太尉又着人将他叫到书房,随意闲说了几句,谢太尉对这个儿子钟爱非常,没有讲一句责备的话,却商讨了一些音律方面的问题,顺便让他跟众人论了一番边关战事,方才命他自便。长子谢承恩虽在吏部任职,却是个谨慎寡言的温厚之人,出于爱护,倒是随谢承荣出来,叮嘱了几句,无非也是要他收敛心性勿辱家风之类规劝的话,让谢承荣心中好不烦恼。他一刻也不想在府中再呆下去,直接出了府门。
不想才走出几步,迎面正碰见银枪都的吴骑都尉和小梁都尉,二人见到谢承荣都大喜,不由分说拉了他一起到太白坊去饮酒,谢承荣正心中烦闷,也不多言,酒一上来就连饮数盏。太白坊惯熟的乐妓抱了琵琶上来弹奏助兴,小梁都尉忽然想起,笑道:“风流如谢四郎,骑马抱歌女,那才是乐趣。改日倒要特地去富贵酒楼看一看那女子模样,该有何等样风骚才能让四郎如此放得开啊。”
吴骑都尉看谢承荣脸色一沉,忙向小梁都尉使个眼色要他换话题,谁知小梁都尉素日玩笑惯了的人,毫不在意地继续笑道:“听说为这个女子忠顺王世子都吃了四郎一顿饱拳,四郎一向怜香惜玉,哪个女子不是芳心暗许,能入得了你的眼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样的酒楼女子必是见多识广颇有手段,能跟你马背上温香暖玉抱满怀,敢是枕上功夫也着实了得”话音刚落,就觉眼前一凉,谢承荣将满满一盏酒尽泼在了他的脸上,站起身一脚将他的座椅连人一起踢翻,小梁都尉从地上爬起,不由也大怒,两人登时打在一处,只急得吴骑都尉拉了这个拉那个,不住的劝和,方渐渐平息了二人怒气。
整装重新入座后,小梁都尉诧异道:“四郎,你今日被我这几句玩话就大动干戈,难道对那女子动了真情不成”谢承荣脸色阴沉,一口气连饮尽三杯酒,这才缓缓道:“不错,那女子是我平生唯一知己,心中至爱,不许任何人再辱慢她,你们都给我记住”这下连吴骑都尉都觉难以置信,忍不住道:“可是,区区一酒楼歌女,又无倾国倾城之色,就算是四郎你是性情中人,你与她两相悬殊,终究也不过是露水萍踪,哪能持久”小梁都尉也道:“此言不假,按律她连做姬妾的身份都不具备,你该当如何处置”言毕唯恐谢承荣又怒,慌忙举臂先护住头脸。
谢承荣没有看他们,只是注视着手中的酒杯,良久方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我宁可终身不娶,只要能与她吟风度曲,朝夕相伴,哪怕居身乡野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管他世人如何看,律法如何讲。”
吴骑都尉听了,长叹一声,摇头道:“只怕人间许多事,到头来不如相忘于江湖啊。为四郎你这段话,兄弟们敬你一杯,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梁都尉也举杯道:“是前生注定事莫教错过姻缘。”三人重又把酒言欢。不知何时,坊外潇潇秋雨又下起来,行路人披蓑戴笠,撑伞的抱头疾走的,被风雨打落的黄叶铺满了所有的街道,远远望去,如同金砖铺就的路。
第19章 仲秋夜
秋天的叶子是一片一片枯萎凋落的,可是沈若雪对谢承荣的信赖与依恋却与日俱增,在她心里一点一点的滋生、发芽、开出枝叶。她努力的想要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却早已不能自拔,谢承荣一有空闲便带着沈若雪四处玩耍,吹笛唱曲,狩猎泛舟,他似乎从未刻意去讨沈若雪的什么欢心,也从未标榜自己的尊贵,举手投足之间,却无处不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对她的关爱、呵护与尊重。每当静夜里沈若雪珍爱的取出那朵小小的紫茉莉花把玩时,都几乎相信,幸福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从此再也没有烦恼和忧愁。
“老天对我毕竟还是公正的,我所有的苦都没有白受,莫非我逃离家门,历尽千辛万苦,都是为了寻到他”她暗暗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