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看她的脸。沈若雪怔怔地盯着他,仿佛要盯到他的心里去,半张着口,良久,眼睛眨了一眨,轻轻道:“春平哥,你也在骗我玩呢,你们都是在骗我呢,是怕我生气着恼,是不是他只是不来找我了,那也没有关系啊,我不生他的气,他只要好好的,我不会怪他的,真的。你们不可以咒他,怎么可以咒他死呢你们咒他死,我才会生气,真的生气了,骗我也不可以这样骗法。他没有死,是不是他其实没有死,对吧”
吴春平受不了了,他朝自己头上狠狠捶了一拳,粗声叫道:“他死了是死了”沈若雪大叫道:“我不信明霞和凤珠不是这样说的”吴春平道:“她们才是怕你伤心在骗你,她们宁可让你恨他,也不愿意让你我,我不会说谎,我骗不了你”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沈若雪嘶声叫着,疯了一般的直奔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往驸马府方向跑去。我不信,她心里千遍万遍的重复着喊,四郎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他不会死人们吃惊的看着这个女子在街上飞跑,纷纷闪避。
离驸马府只剩一条街了,沈若雪蓦地停住了脚步,她喘了口气,定了定神,按捺住撕裂的心,慢慢地走近。她希望,当她走到那威风的朱门前,会有武士挡道,甚至斥骂她,当她提出要见驸马时,武士说驸马正在与公主一起饮酒玩乐或者,让她亲眼看见谢承荣骑着白马,漠然的从她身旁经过,哪怕形同陌路,哪怕他瞧都不瞧她一眼。
然而,当她定神看向前方时,她的最后一点点幻想立刻破灭了,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富丽堂皇的驸马府已挂上了白花,门口的部从全都戴着孝,来往吊唁的官员依然络绎不绝。那白色的灯笼上大大的“奠”字,就像一把利斧,劈向她的头,头上一阵刺痛,她扶着头,脚下一软,站立不稳,歪身坐在了身旁一个茶摊上。
“伯伯,请问你,这这驸马府里,是谁死了”沈若雪颤声向卖杏仁茶的老人问道。老人叹了口气,一边抬眼往远处的驸马府瞟了一眼,一边道:“唉,驸马爷呗。年纪轻轻的,刚刚大婚,可惜命短呐。”
“伯伯,你知不知道,驸马爷他他怎么死的”沈若雪的声音已变了调,身子也簌簌地抖了起来。
卖杏仁茶的老人道:“听前些日来这儿吃茶的几个军爷说,驸马成了婚以后总是闷闷不乐的,老爱一个人喝闷酒。公主心疼他,便陪他去猎苑狩猎。谁知驸马仍旧不开心,硬是喝了个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却非要骑马射鹿,谁劝也不听。他骑了马,就加鞭狂奔,一溜烟的在猎场上跑,不料什么东西掉了,他想也不想探身就拾。你想,那马正跑得飞快,他又醉成那样,还这么不要命的去捡那失落的玩意儿,一下子就从马上栽了下来,等到随从的赶上,已经唤不醒了。听说,把颈骨摔断了,当时就没了呼吸,样子却平静的很,像睡着了一样。唉,才大婚一个月哟”
沈若雪颤声道:“伯伯,你可知那掉的是,是什么东西呢”
老人想了想,道:“听着好像是个玩意儿吧,也许,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不然会这么不要命的去拾它”
沈若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身子晃了几晃,差点倒下。老人自顾自地又道:“唉,从今后,再也听不到京都谢四郎吹的笛子啰。老一辈人讲,甘罗九岁为相,一年不到就死了;霍去病十七岁出征,不到二十四岁就死了,这都不是福命啊。越是这种出类拔萃的少年郎,老天就越不能让他在世上呆的久,他们的灵气,凡人消受不起哟。”他说着,看见沈若雪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忙道:“姑娘,不喝上一碗哪”
沈若雪好像没有听见,脸煞白,唇发紫,二目发直,木木的迈着步子,走得那样慢,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已经辩不明方向,脚也不听使唤,径自走到街旁一堵墙前,没了路,她便呆呆地站着,两眼迷茫地眺望着远方,仿佛面前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好奇的路人住了脚,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看着这个面壁的女子。有人忍不住发笑,有人大声喊了句什么,而这个女子纹丝不动,毫无反应。“疯子,疯子,”顽劣的小孩子扮着鬼脸朝她吐口水,并且捡起一枚石子正要向她掷去,一只粗大的手一把夺过,将这孩子提到了一旁,喊道:“她在这儿”明霞从人群中跑了过来,吴春平瞪着眼睛驱赶着看热闹的人们:“看什么你们才是疯子”
“若雪,”明霞小心地叫,沈若雪没有动,明霞听见她口中极细极小的声音:“你答应过你不死的,你答应过我你不死的”明霞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若雪,人已经死了,跟我回去吧。”
沈若雪回过了头,迷惘地注视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口中兀自喃喃道:“你答应过我你不死的”吴春平又悔又痛,他冲到她面前大吼了一声:“沈姑娘”沈若雪浑身一震,如梦初醒,一阵心力交瘁,登时晕了过去,软绵绵的倒在了吴春平的怀中,不省人事。
第28章 驸马府
从清醒过来的第一天起,沈若雪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坐在床上,也不吃,也不喝,只是望着前方发呆,目中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谁也无法让她开口说话,搁在床边的饭菜热了又热,冷了又冷。吴春平晚上一收工就跑来看她,夜里坐在门外守着,唯恐她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偷偷地抹去眼中的泪水。
一连四天过去了,沈若雪虚弱的已无力坐起,仍然不吃不喝。晚上,吴春平又来了,他看看沈若雪,看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突然冲出房门,冲着苍穹跪了下去:“老天爷,求求你保佑沈姑娘安好无恙吧,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再损我十年的寿添给她”伏地不起。高远的夜空布满了闪烁的星辰,无奈地悬挂在那里,不能给他一个回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霞悄悄地站在了吴春平的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你也这么喜欢她。”吴春平一颤,抬头看见她,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拂去尘土,默然不语。明霞笑了一笑,道:“看你的眼圈都黑了,眼里全是血丝。白天干活,晚上来守在这里,真够难为你了。”吴春平的脸红了,嗫嚅着道:“沈姑娘对我恩深义重,我唯有尽心报答。”
明霞道:“哦她对你好我知道,谈得上恩吗”吴春平道:“你不知道,她和谢将军在一起的时候,把自己得的工钱都给了我,勾掉了我欠的债。”明霞惊讶道:“这么说,你欠的钱已经还清了”吴春平摇了摇头,道:“没。但已经还了大半了,掌柜的说可以将四年的时间去掉两年,还完后由我自便。”他眼圈红红的叹了口气,又道:“沈姑娘要是好好的在这里,我我宁愿在酒楼里干一辈子,每天看着她。我是个粗人,心里只有这些话。”
明霞忧愁的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这样下去了,会闹出人命来的,可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恢复过来呢一个人一心想要求死的时候,谁能劝得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