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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卫道:「那小倌本家姓谢,十二岁被父母卖入天香楼已有三年,如今叫做雪紫,那人也不是他兄长,只是在天香楼中相识。今天得了庄主恩准,他带尸体出去,却是买不到棺材」他犹豫地看了商弈庭一眼。

「说下去」

「这两天棺材铺里的棺材大多涨价,所以那雪紫如今还没回天香楼,跪在路边行乞,只等攒够了棺材钱葬了义兄后,再回天香楼,天香楼已让人跟着他,不让他乱走。」

棺材涨价,自然是因为最近城中并不太平的缘故。

商弈庭一时也不知该问这侍卫什么话,顿了一顿,让人带他去见那雪紫。

已到深夜,雪紫仍旧在路边没走,旁边放着卷好的苇席。

他生了一堆火来御寒,像是苇席中的人也怕冷一般,他也把卷好的苇席放在火堆边上。

雪紫啃着一块冷硬的馒头,感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时,呆了一呆。

眼前的男子分明是白天所见的山庄庄主,依旧是气势凛然,绝世的容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慑人的魔魅。

「公子」

商弈庭斥退左右,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个据说有十五岁的少年又干又瘦,并没长开,看起来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可惜浑身没几两肉,做了小倌恐怕也没什么收入。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雪紫轻轻说道:「我兄长一直照顾我,他虽然有些痴傻,但他从不让人欺负我,宁可让人对他」他顿了顿,自嘲地道,「我太没用,做不了力气活,又不识得字,所以找不到谋生的本事,就连做小倌,也每天只能赚十几文,所以」

雪紫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抿了抿唇,低下头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

商弈庭默不作声,迳自走到苇席旁边,掀开席子。

雪紫大吃一惊,商弈庭方才还如此温和,还给过他银两,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

虽然他兄长没有棺木,但人死为大,商弈庭的做法却是毫无敬意。

雪紫待要阻止,商弈庭已掀开苇席,揭掉裹住他全身的白布,露出这个人的身躯。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脸上极为干净,没有脂粉,就连嘴唇也是白的,愈发显得肤色白得人。

也许是为了妆容更讨喜的原因,原先修长入鬓的眉峰已被刮掉,用眉笔划成柳眉的形状,令整张面孔英气大失,却增加了一丝不太协调的妩媚。

这种违和感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觉得的确是属于这个人。

外表的英俊和硬朗完全掩饰不去他骨子里的那种奇特的柔媚,只有在将他压在身下时,从他紧皱的眉心看出,从他细碎的呻吟中听出,从他低低的颤抖中感觉得到。

分明是这个人了。

商弈庭先前还有怀疑,但在这个时候也已尽去。

他开始时怀疑是这个人想和商隽合谋,向他复仇,怀疑过这个人想瞒天过海,躲过他的耳目,但此时真正相对,触摸到他肌肤已冷,血色全无,显然是死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怎么竟会死了

商弈庭的心中仍旧是恍惚,他无法接受岑渊已死的事实,没注意雪紫推开了他,胡乱用白布盖住他一直凝视着的苍白的面孔。

「公子人死为大,何况他得的是瘟疫,你怎地不怕过了病气」

商弈庭从未见过有人胆敢阻拦他,哼了一声,将雪紫甩开,雪紫登时踉跄几步,仍然站立不稳,仰天倒下,头磕到地上。

他不慎用了内力,雪紫又只是普通人,自然承受不住。当下磕得后脑勺破了,鲜血直流,却仍然挣扎着爬向前,想阻止商弈庭的所作所为。

商弈庭看也没看他一眼,揭开盖住的白布,一手托起这个人的头颅,让岑渊的尸身半躺在他怀里。

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十分平静,除了毫无气息,身体微冷僵硬之外,几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商弈庭难得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庞,显得说不出的温和。

他依旧听话地躺在自己怀里,从始至终都那么听话。

可是他却一直在怀疑这个人。

或许他已经站得太高,所以对什么都不再信任。

这个最不该怀疑的人却是被他害死了。

雪紫爬到他的脚边,抓住他的衣袍:「别别动我大哥」

商弈庭看了看雪紫的样子,知道他受了内伤,不想和他计较,退了几步:「他是我浩然山庄的人,我要带他回去」

「不他是我大哥」雪紫紧紧抱住了商弈庭的脚。

商弈庭不禁为雪紫的执着而感到心浮气躁:「兄弟之情有你们这样的么其实人要下葬有什么难,坟地上挖个坑就能埋人了,你留着他的尸身不下葬,其实不是为了买什么棺木,而是想对他的尸身做什么吧」

雪紫被他这么污蔑,登时脸色发白,又气又急:「我、我大哥已过世,我只盼他在九泉之下安息,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胡说」他说得太快,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血。

商弈庭也发现自己失常,竟会和一个小倌争辩,不再多言,抱了岑渊就走。

他只觉得怀中的人儿很轻,一个大男人,身体的体重似乎还不如女人,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让商隽就这么死了,当真是便宜了商隽

他心思混乱至极,说不出是憎恨还是痛楚。

不知不觉走到荒郊野外,而几个侍卫或许是担心他有什么吩咐,远远跟在身后,没敢走近。

商弈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买棺材银两不够,再让人多赏赐些便是,自己将尸体带走,难道是想运回去风光大葬么

江南秋天的天气虽然算不上热,但也绝不能让尸体好端端地保存几天不坏,而且他只想让岑渊葬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忌日的时候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到何处拜祭。

这种可怕的想法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就够了,岑渊就是做鬼也只能见着他一个人,想着他一个人,记着他一个人。

他到了野外荒山上,将侍卫召来,让他们去找一副棺材和衣裳,和丧葬所用的铁钉铁锹,随后便让他们离开,众侍卫见他神色十分平静,不像过于伤心而濒临崩溃的样子,办妥之后便放心离去。

此时四处无人,天色渐亮,怀中的躯体仍然冰冷。

商弈庭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他凝视苍白的容颜半晌,不带情欲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抱着他坐了半晌,轻轻说道:「岑渊如今我方知,你是一心一意待我,从未想过害我可是如今却是晚了。你若泉下有知,下一世千万别看上我这种人,只会累着你,将你生吞剥骨」

他轻轻一笑,摸了摸岑渊的鬓发,开始解他的衣裳为他换入殓的衣裳,触摸到他身上斑驳伤痕时,吃了一惊。

他早知道商隽没留情,但没想到竟会如此阴毒,竟在那般脆弱的地方烫伤灼烧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