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星月无光的惨淡夜色中,四周都是幽幽暗暗模模糊糊的黑影,除了山林间的夜枭偶尔凄厉的嘶叫,竟是半点声响不闻,寂静地有几分不祥。蒙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吩咐手下燃起枯枝,狼烟报讯。不远处的山头不一会儿也燃起一道烽烟,林间也随即响起了悉悉索索的人马响动之声,缓缓地愈来愈近。蒙逊大喜,正欲打马上前,忽然一声惨叫,最前头探路的一名魏军忽然向后摔倒,胸前深深地插着三簇箭羽。
众人大哗,刷刷后退,下一瞬间,树影深处嗖嗖地飞出整圈箭矢朝他们直射而来。
这是进了埋伏圈了蒙逊大惊失色,立即拨转马头,下令部队后撤,原本就精疲力竭的魏军们还没来得及松下口气,便晕头转向地开始撤退,在流矢的威胁下前踏后挤,登时一片人仰马翻。
“坚持住不许乱援军马上就来”沮渠蒙逊顺手砍翻慌不择路劈头盖脸撞过来的一个士兵,一边怒吼一边指挥,心里却是猛地一寒他一路躲躲藏藏小心至极,行军路线只与拓跋仪知会过,那么又是谁在此十面埋伏
他不敢再想下去,不料斜前方又是一阵骚动,副将拨开人群,在莽莽黑夜中哭丧着脸:“大将军,退路被西燕的追兵给堵截死了”
沮渠蒙逊这才恍然大悟,是他方才下令点燃的狼烟为神出鬼没的燕军指明了方向他这是自己钻进了一个口袋阵中
赭白踏着四蹄咴儿地一声打了记响鼻,任臻顺手抚了抚他的鬃毛,让它稍安勿躁。他知道越是这紧要关头,自己就越是急不得:“不要擅动阵势中军不变,侧翼张开,只准步兵出阵扰敌,骑兵严阵以待听我号令等那边慕容超的箭阵将沮渠蒙逊完全逼进我军的包围圈中,再行围歼”
前方不远处的山间密林里已经此第燃起了一处又一处的狼烟,如一条蜿蜒的大蛇在黑夜里渐渐朝西燕军游来这是慕容超的报讯。任臻眼也不眨地盯着越来越逼近的纷飞战火与刀光剑影,缓缓地将缰绳一圈一圈地紧紧缠上自己的手腕:稳住,再稳住时机未到如无意外,今夜将是他与沮渠蒙逊的最后一战,不死不休终于,当沮渠蒙逊的前军昏头昏脑地被扑入阵中,任臻猛地抬手挥下,燕军蓄势待发的骑兵顿时汹涌冲出
不远处的山头上,暗夜树影中传来细微的婆娑声响,随即是一道压低了的声音:“皇上。。。”
拓跋珪缓缓抬手一摇,拓跋仪会意,跟来的魏军士兵人衔枚马裹蹄,已经在这制高点上埋伏了不声不吭地足足埋伏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将这前后两支队伍全给等到了殻中,本就性子坚忍的拓跋珪自然更是耐心十足,在最佳时机到来之前绝不轻举妄动。
拓跋珪趴在灌木丛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拓跋珪被慕容超的军队逼地节节后退却又被西燕军截断退路,暗无天日的情况下,双方迅速地绞杀在一起,人仰马翻杀声震天,原本静谧的山林间登时乱嘈地有如沸粥一般。
正当战况一边倒地偏向燕军之际,军阵之中忽然燃起一道火光,在幽暗夜空中显得尤为炽热,再下一瞬,燕军之中骚动顿起,惨叫声中阵脚大乱
这是慕容超留在西燕军中“帮忙”的三百武士已经下手的暗号拓跋珪一跃而起,掸净一身的草屑泥灰,断然命道:“拓跋仪带五百人马与慕容超合捕沮渠蒙逊其余儿郎,随朕亲征”
任臻正待取沮渠蒙逊首级的最后关头,后方失火自乱阵脚,猝不及防下又惊又怒地吼道:“谁敢乱阵”他扭头吼向身边离地最近的副将:“骑兵阵是你亲自操练,大敌当前,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该将也是不明所以,惶恐道:“末将。。。末将这就前往后方查看”
任臻急怒交织,抬起马鞭便抽向他的右臂,责骂道:“若是不能在片刻内平息骚乱,慕容钟便是你的下场”
那将慌忙领命而去,任臻孤军冲在前线之际,忽然喊杀震天,自四面八方的山坡上冲下无数黑影骑士,猛地楔入混乱一片的战团之中狼奔冢突,迅捷无比地将西燕军分割开来,团团围住,任臻暗道不妙,一颗心剧颤着几乎要跳出喉头这是北魏军队
任臻再也无暇多想,扭头冲还如坠云雾中的剩余士兵声嘶力竭地吼道:“迎战魏军”
拓跋珪此役并未冲在头里,他征战十年,早就知道百将易得,一帅难求特别是那些不容有失的战斗,一个运筹帷幄坐镇中枢的指挥官远比一个披坚执锐万夫莫敌的先锋将重要。
他隐身于亲兵的簇拥围护之下,一道道地发下军令,一寸寸地缩紧包围无论外围遭受何等阻击冲刺,他不计牺牲不顾后果,用优势兵力将任臻死死困住
这场悬殊生死的战斗直打到天将破晓,任臻身边最后一名将领身中数箭,抽搐着摔下马去,任臻杀地全身浴血,粗重地喘息不已,有如一头孤傲濒死的狼而先前身在包围之外的燕军如今已再无声息。
援兵不会来了骄骑军毕竟不是他的虎贲军,没有为他赴难捐躯的决心,是他理所当然地想岔了。
赭白亦伤痕累累,它颤着腿儿连退数步,任臻抬手,血垢盈目的鸣凤枪猛地拄地,发出一声龙吟:“拓跋珪我知道是你亲自来了出来与我一战”
“拓跋珪你不敢么缩头乌龟,无胆鼠辈只敢躲在人后使这些鬼蜮伎俩”
上一次听他的声音,是在三年之前。原以为此时此刻自己应当是感慨喟叹,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心如止水。拓跋珪端坐阵中,毫不动怒地任他破口大骂他的确不敢。他知道此生此世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天赐良机,他输不起
他稳稳地扬手一挥,传令兵接令,挥旗擂鼓,地动山摇的震撼之中,北魏的铁甲重骑出阵
拓跋珪缓缓阖目,听着耳边的金戈铁马刀剑如梦,脑海中闪现着他十四岁跟随任臻起的每一天每一幕。
最后随着一道马嘶惨鸣之声,悲号过后,重物坠地。拓跋珪没有睁眼,只是勾唇一笑,握手成拳。
这一场发生在独龙山隘口的三国混战,仅仅持续了一夜,却大大地改变了中原格局,西燕军几乎全灭,慕容超改投北魏,拓跋珪在俘虏了燕帝慕容冲之后毫不恋战,连打下的地盘都顾不得收拾,潮水般地撤回魏境。
河东城内,拓跋珪只肯草草收拾了一下,便立即吩咐大军在补给之后便火速退往魏都平城。拓跋仪铠甲未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抱拳禀道:“皇上,沮渠蒙逊已被活捉,缚在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