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来,当然要来,他这一次是奉了钦命,到了南直隶,怎么能不降尊到杭州来见一见谢学士你等着瞧吧,到时候黄公公抵达杭州,第一个到达的就是谢府,黄公公这是代表皇上对谢学士进行慰问。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慰问谢学士之后,那姓刘的也该倒霉了。”
主事忍不住道:“谢学士固然身份尊贵,可是黄公公是什么人,怎的特意还要跑来杭州”
王公公眼眸眯着,喝道:“你一个府中主事,也敢妄议这种事”
主事吓得冷汗直流,连道该死。
王公公突然笑了,笑得竟有几分抚媚,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听说过煮青蛙吗”
主事道:“听说过。”
王公公道:“要让青蛙不情急拼命,就需用慢火温水,令它们不狗急跳墙。新君登基已有一年,可是朝中并没有太大的动作,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当今皇上心机神鬼难测,却是后发制人。这满朝文武里,不知有多少只青蛙,还有那深宫内院,更不知有多少青蛙在,只是有人想用急火,有人用的却是慢火,至于谁笑到最后,却还要几年功夫。”
主事听得云里雾里。
王公公长叹一声,道:“至于谢学士则是皇上的一步善后之棋,这不是寻常的器具,双方博弈的既是权柄,也是整个天下,一旦斗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总该有人临危受命,而纵观朝野,除了谢学士能担起这重任,又有谁有这声望罢,说了你也不懂,总而言之,这一趟黄公公若是到了杭州,徐谦办的这件事就是给黄公公的厚礼,连咱家也能借机继续留任杭州,杭州是个好地方啊,一年十几万的油水,谁占了这里,不但各宫太监要极力拉拢,咱家在黄公公跟前的份量也要重一些。嗯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你去知会咱家安插在刘公公那里的人,让他们想个办法闹出点事来,现在大火正旺,也该是火上浇油的时候了,最好烧掉一艘运送贡物的船只,手脚干净一些。”
主事忙道:“是,是”
王公公冷笑:“那姓刘的一向和咱家对着干,今日若是不将他置于死地,咱家这王字就要倒着写了。还有一件事,府里的那个邓健不是素来和徐谦要好吗给个赏吧,告诉他,让他好生办事,等咱家提督了造作局,到时自然会给他一个肥缺。”
王公公吩咐完了,整个人显得有了几分疲倦,慢悠悠地坐在了椅上,眼睛半张半合,不禁喃喃自语:“这个徐谦,倒是没有看错他,也多亏了他,否则咱家的前程嘿嘿有些意思了。”
这几日,杭州城都很不平静,先是袁知府遭受了弹劾,以张书纶为首的一群秀才和生员革掉了功名、学籍,而提督太监府上也是焦头烂额,这造作局被一群生员和百姓围攻,下头的爪牙与差役发生了冲撞,居然伤了不少人,至于那刘公公,先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有人敢来造次,自然是叫人驱赶,可是等他明白了什么事时,却已经迟了。
任何事一旦闹起来,尤其是双方动了手,再想让双方都冷静却都不太容易,造作局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另一个消息却是传出,一艘造作局通过漕运打算供奉宫中的丝绸居然起火,整整一船贡物烧了数个时辰化为了灰烬。
而这时候,造作局终于消停了,所有的人手已经全部撤了回来,据说那刘公公心力交瘁,预感到大祸临头,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叨叨,又是咒骂袁知府,又是大骂镇守太监王公公,在他看来,这件事闹得最凶的就是袁知府,而王公公定是幕后指使者。
这披头散发,几乎失去了理智的刘公公将自己关在屋里,身上已经散发出了馊味,整个人面目可憎,屋里的瓷瓶能砸碎的已经砸碎,到处都是瓷器的残片,他光着脚丫踩在上面,脚上全是血痕,却是浑然不觉,穿着一件宽松又凌乱的长衣,带着赤红的眼睛,不时地冷冷发笑。
“姓王的咱家和你势不两立,你要弄死咱家,咱家也要弄死你。”
随即,他又疯了似的摇头,眼眸中掠过杀机:“不,不,最可恨的是那个袁知府,这个杂碎,平素也没少与咱家暗通曲款,现在竟是将咱家当成了落水狗,哈哈这个狗东西,你不是想拿咱家来做你的垫脚石吗咱家就和你玉石俱焚”
说到这里,他张开手臂仰天狞笑,狂笑的声音响彻整个府邸。
突然他不禁身子开始颤抖,不只是身子便是他的牙关也开始咯咯作响,他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莫名的恐怖,他突然蜷起身子,浑身不断地颤栗着,空洞地对着满屋的一片狼藉,骇然地自言自语:“黄公公黄公公定会来杭州他要是来了,咱家咱家黄公公来了,黄公公来了”
第六十七章:少年得志
“回来了,今年府试第一的徐生员回来了,快,快,拿爆竹出来。赵小姐,你愣着做什么,爆竹,爆竹有没有”
邓健得意洋洋地领着徐谦回来,徐谦如今高中府试第一,成了府学生员,再加上在知府衙门露了大脸,神气活现了许多。
赵梦婷出来开了门,愕然地看到摇着扇子的徐谦和不可一世的邓健,只见徐谦板着脸教训邓健道:“嚷嚷个什么,我是体面人家,出门在外讲究的是翩翩风度,读书人温润如玉,犹如一壶陈年老酒,醇香却不能张扬。你这个样子真像个暴发户,我呸死暴发户。”
邓健想要斗嘴,可是随即一想:“忍住,忍住,这个酸秀才,道试还未考,就已经这个样子,将来做了官老爷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赵梦婷那平日淡然的表情一扫而空,满是惊喜地道:“公子回来了。”
若是以往,徐谦定然会嚷嚷一句我回来了,可是今日,他笑如沐浴春风,轻摇纸扇,长身伫立,宛如画像中的偏偏如玉美公子,嘴角微微勾起那么一丁点笑,不愿意慷慨太多,又似乎不愿意让人觉得太过吝啬,这种小气中含着几分强作慷慨的笑容宛如在商场、官场磨砺了数十年的老油条。
与徐谦相处也不是一天半天,赵梦婷又怎么看不出徐谦故意装出的这番模样,只是看到带着微笑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徐谦,赵梦婷还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是啊,回来了,许久不见,甚是挂念,以至于本公子诗兴大发,竟想吟诗一首,以抒发再见梦婷小姐的喜悦之情。”
听说要作诗,邓健打起精神,上山打老虎已经出名了,据说有人在市面上求购上山打老虎的诗词,一首诗就是几两银子,这也是跟在徐谦后头的好处。
赵梦婷俏脸嫣红,眼眸却如星辰一般亮了,这家伙虽然做作,可是哪个女子不愿意别人给自己作诗因此心里满怀的期待。
徐谦脑袋转了半圈,摇头晃脑,手中纸扇一收,一首诗词正要脱口而出,偏偏一时记不得那诗的开头,就像是哑火的枪弹,憋得那吟吟而笑的脸有些挂不太住。
“罢了,等下再说。”徐谦只得灰溜溜地钻进门去。
抄袭别人诗词可是苦力活,并不是信手拈来,徐谦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张扬了,肚子里的存货就这么多,有事没事就作诗,用不了几天就要江郎才尽,还是省着点好。
跟着徐谦进了宅子,赵梦婷道:“徐公子,我的诗”
徐谦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我还要再推敲一二,尽善尽美才好。”
赵梦婷虽是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听说公子被人状告舞弊,连杭州知府也要收拾公子,只是不知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