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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了一下情状。“凡塔,”她说,“去药箱里拿点圣乔草,还有盐巴。”

盐汤催吐,吐过泻过几次,再服下解毒的圣乔草,命给折腾得去了大半条,不过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出于医护者的习惯,爱丝璀德用袖巾给耗子擦汗,她的手比袖巾更白,乡巴佬一旁看着,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尖芒。

“提防那个人。”站起时,盲女悄悄对莫勒说。

莫勒一怔。“你的视力恢复了”

“没有,”爱丝璀德说,“只是直觉。”

“怕什么,”莫勒笑,“这群只会对牲口下手的孬种”

然而晚上他还是听从爱丝璀德的话,握着短刀入睡。乡巴佬三人睡在他们的大篷车里,两边的宿营地约摸隔了一箭之遥。凡塔嫌车上气闷,下来和夏依躺在一块,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没法入眠,只听得莫勒鼾声如雷。

“哎,夏依。”女孩说。

“嗯”夏依迷迷糊糊地应,却没张开眼睛。

“陪我到那边去一下可是不许跟得太近。我想”

“不许太近”夏依问。自从彻卡维那件事后,他的语言就冲破了滞碍,虽然大段说话时还有点艰涩,但不会再口吃了。“你要小解么”

凡塔脸红了,不过夏依看不见。“你是男孩子嘛。”她说。

“可为什么又要我跟着去是害怕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胆子挺大的,”夜色掩盖了凡塔的表情,于是夏依继续说下去,“那时你显得特别老成一点也不像只有十岁”

凡塔心头升上一股未具名的不快,不知是不是夏依最后几句话的缘故。“不愿意就算了,念叨什么”

少年倏然沉默。夜静得古怪。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凡塔很后悔。夏依自那件事后一直消沉,整天寡言少语,也不爱笑,仿佛鲜血至今仍淋漓在手上清洗不去。那时凡塔每天都如坐针毡,生怕他回不到原来的夏依,所幸最近这些天总算有所好转她知道他每天都跟着莫勒拉车,艰苦无比,累得眼皮一磕就能睡着,便不再多话,自己默默起身。

“你别走太远,就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夏依极缓慢、而极力清晰地说,“我会一直守着你”

凡塔回过头,从对面的大篷车内远远传来的火光,依稀照见她粲然一笑。

几个人影投在那难说装了什么货物的车厢的壁面上,摇来晃去,错综不明。

凡塔哆嗦着站了起来。其实早已完事,一种自己也弄不清楚源于何处的阻力把她钉在原地。她有些后怕,离别人的营地反而比自家的近了,正要往回走,似乎被刻意压低的语声擦过耳畔。

“那天你说话真不小心,”有点像乡巴佬,“临阵脱逃已经是死罪,还自作聪明,中伤宗座就没想过那些家伙会把咱们卖出去”

“他们也是从哥珊逃难出来的嘛上哪去告发”哼哼唧唧,确定是耗子无疑。

“这年头告密还要分什么时间地点儿子告父亲,孙女告外婆,邻居都互相对着墙支起耳朵,一句走溜了嘴,这辈子连带全家都完了”

“算啦,说出去也收不回了,”跛驴喘着气,“今晚先快活快活才是正经”

对话低了下去。男人的粗重气息,女人带哭腔的嘶声,渐渐浮涌上来取代了它。女人凡塔站在原处,好像懂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这些声响如同粗绳,一圈圈绞紧她稚嫩的心,令人极其难受,却实实在在发不出喊叫。她呆若木鸡。恐惧是带刺的树藤,从夜的幽影里细密地蔓生过来。

“耗子看你今天着实受了点儿苦,那个最漂亮的茹丹女人就便宜你。”

“呸,我才不要挺尸似的倒不如干脆”

“喂喂,可别打这主意别的不留,至少也得把她留下她可是个公主呢。”

那鬼魅般的长藤攀缠上身体。一点一点,箍紧肌肤,压迫呼吸。

“你说”车厢里好像静了一静,耗子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发问,“这批货弄到帝国真能换成钱么”

“怎么不能帝国人马上就要和舍阑蛮子再度开战了,肯定需要军妓,他们是正义之师,当然不能从普通人家里征募,还不是只能招收些妓女,和”中间太模糊,凡塔听不清,“你想想,士兵们白天杀着蛮子手下那帮茹丹人,晚上把他们的公主压在身子底下,岂不是”

“哈哈哈,真有你的值大价钱的公主”

凡塔几乎是用全部的力量吐出一口气。她猛然发现连吐息这个动作也是僵硬而断续的,像被最细韧的丝线勒成好几段。男人的大笑浑如巨网,铺头盖脸地罩下来。夏依她叫喊,喊声却仅回荡在自己一人耳中。夏依在离这儿太遥远的地方,也许仍守望着她,也许已经不支睡去。夏依夏依

双脚在这个名字的摇撼下竟可以移动了女孩顿觉全身血液都涌到头顶,一阵晕眩。脑中刷地空白,反倒激生出巨大勇气。她发足狂奔。

因此篷车内传出的下一句再也无人谛听:

“那个瞎女人看来懂不少急救的方子卖到军队里说不定开价可以更高呢”

早晨起来夏依才发现凡塔眼睛边笼着一圈乌云。怕她又生气,他没敢询问,而凡塔也没主动说起,瑟瑟缩缩的,神色总有些游离。见到正忙活着的那三个男人,她瞬即把头扭开去。

汤锅又咕嘟开了。依然是热腾腾的肉香味。

“这是哪来的”莫勒皱了皱眉。乡巴佬三人早就没东西下肚了,不然也不会饿到去吃海里的死鱼。“运气好,昨晚去方便,发现半只被野豹埋起来的麂子,还算新鲜。”耗子舀了一碗汤,咂一口,很是得意。“味道不错,”他招呼莫勒,“大个子,你也尝尝”

这草都没几根的地儿竟然还有麂子肉早就炖得滚烂,看不出原来模样。莫勒谨慎地接过耗子刚喝的碗抿了抿,那味儿从未尝过,难以用确切言词形容。夏依倒是有些饿了,拿长勺在锅里搅动,爱丝璀德刚把云缇亚从车里抱下来透风,听到声响,欲要阻止。

“阿姨。”凡塔低声道。

爱丝璀德转头。“你想说什么”她微笑。

心腔一阵阵抽缩着,像被丝绦勒紧,挤出空气。昨夜那一幕,所见所听,懂的,不懂的,似懂未懂的,阴云浑浊,被这巨大的压迫之力逼得如有千钧重。她只想一逃了之,但那愈是令自己害怕的事愈不能为怯懦所隐瞒。

“昨天晚上,我”

凡塔突然放声尖叫。

勺子从那锅汤里捞出一段骨架,肉被煮脱,形状却基本还完整着。谁都看得出那根本不归兽物所有。

女人骨盆的形状。

“你们”莫勒脸色陡变,下意识抽刀,蓦地眼前一茫,耳中像是乱蜂嗡鸣,四肢也不听使唤地绵软下去。迷药原来如此说什么“把嘴勒住”,大半夜要不声不响地放翻两头骡子,也只有靠这东西最为直接

“货终究是保不了鲜哪。反正病得只剩半丝气了,这样也算物尽其用,没白浪费口粮。母狼在寒冬大雪里生了崽子,不也会把体弱养不活的吃掉么”乡巴佬拍拍手掌,笑容淳朴得不含分毫杂质,就和耕地时意外刨到一串大土豆的农夫别无二样。“嘿,瞪着我干嘛药是抹在冲你那边的碗沿上的。”

数语间他已用左臂钳住朝他扑来的夏依,手指一晃,粉末扑面,少年顿时悄无声息栽倒。爱丝璀德将铁锅一把掀翻,滚汤全泼在耗子身上,他捂住脸嗷嗷怪叫。盲女转身欲跑,乡巴佬蹭地追上,两手用力,她的裙幅如同蝶羽,在鸷鸟的尖喙下粉碎。男人喷着粗气贴上来,“别乱动,万一弄伤就只能贱卖了。”

“住手”凡塔叫道。莫勒竭尽力气,将短刀掷向乡巴佬后背,但它就同一片草叶,轻飘飘地中途折坠。女孩冲过去抄起了它。行动不便的跛驴此刻也撑着拐杖蹩来,一伸大手,抓住女孩细嫩如花茎的臂膀

他抓住的是凡塔右边空空如也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