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不多,但相对来说都是精锐,她平时御下非常严厉,一旦碰上面,我军的士气状况很难想象。”
帕林停顿了片刻。“我听说你以前对她”
“我会去做。”茹丹人打断,“无论那是谁。”
“很好。”帕林并不意外。“这只是开始。杀了圣裁军统帅,你会被捕。我军的行动反复无常,叫人捉摸不透,所以他们将使尽手段从你这儿逼问出情报。到那时先透露几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给他们,没关系。你要让他们相信,叛军的计划是集结兵力,等待某个日期发起总攻。当然,在落到他们手里之前,你还得给深陷围城恐慌的哥珊人一点特别的礼物这样才能确保宗座放心地固守内城,把应付叛军的精力转移到他的子民身上。”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干这件事。你受过训练,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意志最为坚强。只是”他语速缓慢,却不曾吞吐,“我们不会活着再见面了。”
这是修谟的意思,还是帕林自己的意思究根结底已无必要。云缇亚很清楚,帕林早就打算榨干他的每一滴价值,包括生命。血泊的边界在眼前蔓延,刑柱上那个沉默的声音从两年前就一直推着他踉跄行走。活下去
为了更有意义地死。
“我明白。”
“这很不容易,我想象得到。如果最后一步任务实在为难,你可以放弃。即使机关发动时宗座不在内城,逃过一劫,永昼宫也必定崩塌,对守军士气仍然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会尽力。”
帕林欣慰地笑了。“人们将铭记所有牺牲,”他扬声,高举双臂,“今日每一道血痕,都将镌刻于梦想的碑文之上;今日每一位逝者,都将在时代的垂暮中与我们并行。我一生致力之事,乃令鲜血不白费,令捐躯者不孤独,令一切死亡均有所值。待真正的光明照耀全境,恢复自由之身的人,不会忘记他们的先辈”
士兵们以有节奏的呼喊为回应。如同鼓点,捶击不止,渐渐攒成了密集的雷鸣。这时代所谓的哑默者,只是习惯了沉寂,一旦有喉舌替他们凿开心中缺口,便能赢得他们的群起应和。是上个时代种下的苦果,或仅仅是重复为大众代言而走上圣坛的平民教皇,后来却成了使万物噤声的男人
“我不信神,但我感谢祂让你我互相信任。”这是句结语,只说给云缇亚听。
不。云缇亚想。
是互相利用。
他转身走开,让帕林独自待在席卷而来的炙热声浪里。日光翻越城墙,以最直接的角度熔铸着他的影子,将它变得枯干瘦小。在他试图远离的方向,活着的人唱响战歌。
他最后一次看到了依森堡为他保留的记忆。那个时候的第六军正如现在的第六军一样振奋抖擞,完全不去想象前方的命运。他看到龚古尔、翡翠色眼睛的普兰达、安静的萧恩和珀萨,还有阿玛刻她笑起来像一团烈火,飞扬的眉梢是火焰洗炼的两把小刀。
他感谢她让自己认清这些幻觉。真正的阿玛刻此时正在哥珊擦拭她的剑,等待着杀死他,以及被他杀死。
走下石阶时,一个黑影赫然从转角闪出,云缇亚本能地握住刀柄。当闻到呛鼻的烟草气味,他松开手。
老铁匠的胳膊勾过来,拍了拍他肩膀。
“我说过嘛,这把刀配不上你。”
他永远那么真诚,真诚得像个乞求儿子接受自己的人生经验的父亲。云缇亚无法反驳。这次,他也无法拒绝。
在熔炉里,火是驯良的,允许血肉之身的凡物与它对视。但时间长了,视线仍不免为它本性的酷烈所伤。如果存在地狱,和炼狱,那么它们之间的通道就是这儿。灵魂恰似砧座上一对未成形的刀具,即将经由火焰与重锤而涤净,从燃烧的黑暗走向另一个毫无杂质的、精纯的、被祝福的黑暗。
云缇亚端详着注定属于自己的武器。它们现在还只是钢块,基本的尺寸却已具备了。长的那一块二呎四吋,为接下来的锻打预留了三吋;短的是它的一半左右。他最称手的制式。
他未曾对鹭谷的任何人说起过,也不认为他们会了解这些。
“你从我手上茧子瞧出来的”他问艾缪,“铁匠的特长”
“太高估我了。”艾缪抛给茹丹人一条毛巾,让他搭在赤裸的肩上。他自己也脱光了上衣,露出对于一个驯火者已经有些衰老的肌肤。“来,拿着钳子,夹住这地方。军工厂的量产刀剑要讲究成本和速度,用范模灌注熟铁,刀身包钢,顶多刀刃再给你夹两道钢条,老头我不来那套。这儿是全钢,百年难得一遇的陨铁撒上雪松木炭,厚厚地烧一整夜,再用坩埚炼出来好了,夹稳”
火花飞溅。云缇亚一眨不眨。
他能感受到对方目光的重量。一直早有觉察,今天才终于真正明确了的重量。铁锤敲打钢块,那目光敲打他的心。不是被爱丝璀德凝视的那种刺痛感,而是钝痛,缓慢地通过胸口往更下方坠去。
“这个世界上的神迹是否真的已消亡了”
“很多人不愿相信,”钢铁的交击铿锵有声,“但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黑暗的奇迹依然留存,”云缇亚说,“依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洞彻思维,探悉幽深角落的阴影。我知道这样一个人。而现在,我也知道,她并非独一无二。”
他抬起头。
“你是她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