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妥,崭新的袖弩填上箭插进左边袖筒中,打磨雪亮的暗刃藏入钉了毛皮的靴底,靴帮扎上绑绳。腰带一侧挂着地图匣,另一侧是些小瓶,用来装从爱丝璀德那儿拿的急救药品,和毒药。帕林签名的提货单,让他可以在反抗军占领的任何一座堡垒取得武器补给的凭证,被他折叠整齐收在怀里。同时收好的还有一只桃花心木的红色篦子。
最后他拿起两把刀。
薄暮,和拂晓。
它们之间的距离,有时漫长到绝望,有时仅凭一个梦就能跨越。
狼也醒来了。他曾经借用过名字的、那头从没真正离开的狼,用青绿如萤的眸子凝望他。“萤火,朝露,其实很相像呢,”也许曾有另一个男人给年少的盲女描绘她无法目睹的情景,“那么渺小,一碰就灭了的星,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执着地在同一时分重新升起”
露水润湿了他的裤腿。他没有回头。
时间允许他再停留一小会儿,却不允许他回头。
有这样一种力量能够驱使他去死,却不能让他继续爱她。
爱丝璀德会活下去吧。
她是那样一种人他只要知道就够了即使在剧痛中,在饥馑中,在淤泥中,在齐腰深的荒草中,在无尽的黑暗和孤寂中,在尸骨的洪流中,在地狱中,也能活下去。
云缇亚往前走,直视地平线,越走越快。
他不再需要任何东西。包括多余的、旁落的目光。
包括言语。
和它们承载的告别。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爱丝璀德一直张着眼睛。
她面朝最终吞噬了他的方向。黑瞳周围纯净的白已被鲜红替代。
她的唇角依然微笑,尽管血像倾满的酒一般漫溢出眼眶,划过脸颊。遥远得只能以几百万颗心脏丈量的天际,曦星正闪灼着同样色泽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天空再深 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 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 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 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 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 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 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 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3 蹈火1
如果犹太要想生存,所有反抗她的人都必须化为尘土。在犹太灭亡之前,我要像先知撒母耳一样用灰烬盖住自己灰白的头颅,我将撕碎这件亚伦传下的衣服,穿起丧服,直到死去。
人子耶稣大祭司该亚法
他梦见自己在做梦。
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梦,充满着火。寂静地在燔祭坛里跃动的、被驯服的火,以黑暗为牢笼,以阴影为锁链。他恍惚察觉这是一座修院内部,不过修院还是监牢都没区别。寂静主宰此间的一切。
两个人站在祭坛前。一个是僧侣,斗篷式僧袍从头罩到脚;另一个则背对他,只让他看清披散的金发虽然在火的冶炼下已经熔成了金红色。
他们的交谈也属于寂静的一部分。
“你真异想天开。”
“我了解那年轻人。我知道他的斗志和决意。”金发男子说话很轻,像火焰吞下柴禾吐出来的灰烬。他认定自己曾听过这声音。“但他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你也是凡物,圣者。凡物没有资格牺牲凡物。”
“任何生命都无权伤害彼此。如果人人都意识到这点,世界早就永无战端了,而事实上,人为的惨剧日复一日上演。非得要另一场战事来弭平它们的话,就由我来做吧。这不是棋局,是不仅仅属于我自己的战争的延续。我仍然是统帅,拥有驱使某些生命的权力。历史会公允地评价每个人,以及他们各自的责任:有人负责手染鲜血,被唾骂,被钉上耻辱柱;有人负责死。”
僧侣沉默了。火代替他深藏于兜帽后的那双眼睛灼热发光。
“可我希望他活着。”男子用轻得几乎也等同于沉默的声音续道。这一刻他转过身,面朝祭坛,金发掩映的前额另有一道羽翼形状的火焰烈烈燃烧。“已死的人必须死得其所。可那些有机会活着的我希望他们都活下去。”
伊叙拉法尔德丽叶蓦然醒来。
当他下意识要唤出一个能把梦联结到现实的名字时,他的梦消散了。犹如一窜而逝的光与烟。
但火的热度还在。